陌白。
石屋的主卧室内,慕容峻平躺在床榻上,苏霜岚正在紧张迅速地用金针为他诊治。一旁的几个军医正按照苏霜岚的吩咐熬制汤药,以及准备药浴的材料。封平在一旁有些干着急,他看着苏霜岚的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不由轻声问道:“王爷他……很严重吗?”
苏霜岚仔细扎好最后一根金针,微微擦了擦汗,才回答道:“原本体内的余毒已经清除得差不多了,加上最近用的蛇胆和归蛇宝,剩余的毒素也已经非常稳定,只等着拿到白虎体内的‘凝青’就可以一举消除再无后患。但在此期间不能用内力否则会致使毒素在体内重新乱窜,我已经叮嘱过他很多次了,谁知道他还是……眼下我用‘凝青’涂于金针上为他强行驱毒,再服下汤药辅以药浴,希望能压制住乱窜的毒性……等稳定之后再以虎骨为引,彻底为他清除体内所有余毒。”苏霜岚隐隐咬了咬牙,像是给自己鼓劲:“一定能行。”
封平见王妃并不如平时那般自信满满,一时也有些心思纷乱,不过他看苏霜岚扎针稳准,忽然想起了什么,急急问道:“王妃,王妃你能看见了?能看清了?”
苏霜岚有些没反应过来,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手,才发觉眼前的世界已经如此清晰,双眼竟在不知不觉间恢复了正常!定是方才因为慕容峻昏倒而刺激情绪波动,大约已将脑中最后一点淤血冲散了。
可惜此时此刻,她却高兴不起来。倒是封平略带喜悦地感慨道:“恭喜王妃。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若是王爷醒来,肯定又要说他昏倒得十分值得。”
苏霜岚微微瞪他:“跟着你家王爷时日久了,也同他一样没个轻重,命是能拿来开玩笑的?”语气却并无半点责怪,反倒带着丝丝感动和忧伤。她轻轻坐在慕容峻身边,握住他的手,静静看着他,心里除却担心更涌起些许愧疚——这些伤痛磨难,都是爷爷和我带给你的啊……你还对我如此之好……若有一****知道了前因……她忽然不敢再想下去,好像只是这么想一想可能的后果,都让她的呼吸沉闷不已。
半个时辰之后汤药和药浴都已准备好,军医们默默行礼后陆续退了出去。苏霜岚将汤药吹凉想给慕容峻喂下,他却双唇紧闭怎么都灌不进去。苏霜岚咬唇看了看他,轻哼道:“要是让我知道你是装的,哼哼!”说罢自己仰头喝了一口汤药,俯身上前对在他的唇上,强行将汤药喂给他。这下倒是给他灌了下去,可他并没有像她想的那样狠狠亲吻她,仍然脸色惨白紧闭双目,一动不动。
苏霜岚把一碗药全都灌完之后,又静等了小半个时辰,慕容峻依然没有醒来。她心里难免有些焦急,再次施了一遍金针,又唤人进来给慕容峻更衣,抬着他坐进浴桶,仔细为他药浴一番。一直折腾到半夜,慕容峻仍然没有醒来,而且脉搏似乎更为紊乱,且有逐渐微弱的迹象。
众人都面面相觑,军医们的脸上已显现担忧之色,封平亦是焦急万分,若是王妃都没有办法,这世间还有谁能救活王爷?他几乎都有些不敢也不忍看此时王妃的表情,那是紧张绝望交织的一张美貌脸孔,眉目之间还纠缠着隐约的……惊恐。
“都出去。”苏霜岚突然开口,语气并不算沉着,却不容怀疑。
其余的人都退了出去,军医们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都看向了封平。封平也不知道王妃要做什么,但王爷说过,王妃的命令便如同他的命令,再说王妃肯定会竭尽全力救王爷——于是封平眼神示意,和军医们一同退了出去。
一退出屋外,军医们立即小声急促地对封平问道:“王妃是要做什么?”
“王妃虽然医术如神,但此时应该集我等全部之力一同救治王爷,她一人,能有什么回天之术?”
“王妃支开我等,难道是要和王爷做最后告别?这不是耽误救治吗?”
“我等都已跟随王爷多年,王爷是何体质,要如何用药最为清楚,王妃嫁给王爷才多久?她不需要我等在侧作为参考么?”
……
封平一一耐心听完,说道:“你们的担心和疑问,我都清楚,不过我只传达王爷的一句话:‘得王妃令如同本王令,违令者,斩无赦。’懂了么?”
军医们还有些不确信,但听了封平这句话却都不再多言,因为王爷的命令对他们来说,如同圣旨,甚至比圣旨的分量还重。
屋内,苏霜岚放下刚刚为慕容峻把脉的手,脸上又凝重了一分。她没有想到,慕容峻体内剩余的毒素如此强劲难除,甚至现在已经游走到他的四肢百骸,恐怕不出一个时辰就会要了他的命!她没有办法干等下去,左手直接一握,银白色的光芒倾泻流转,时间停了下来。
她稍稍松了一口气,至少在时间凝滞的时候,慕容峻的危急情况不会再恶化。而后,她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对着自己的右手手掌就是一划。殷红的鲜血滴落下来,她将划破的手掌绕着慕容峻的整个身子缓缓晃动了一圈,她的鲜血就这么一滴滴地滴落在慕容峻周围,形成一个分外刺目的血红圆环。
她心中默念沧澜族秘术的口诀,左手手掌中那原本隐约的轮印忽然大亮,银白色越来越浓越来越亮,映照得她整个人都散发着奇异的光芒!而慕容峻周身的血红圆环在这光芒的照射下忽然起了变化,原本的鲜艳红色都开始逐渐染白,仿佛正在渐渐变成一颗颗乳白色的珍珠。
但是忽然之间,她的左手被另外一只手牢牢握住,伴随着一声急切的轻斥:“还不快停下!”她手中的光芒霎时消失,慕容峻周围那些原本变白的鲜血,又恢复了殷红。
苏霜岚怒不可遏地看着眼前的人:“你干什么!”
来者正是沉风。
他似乎有点惊魂未定,手仍然抓着苏霜岚的左手不松开:“幸亏我赶到了!你还问我干什么,你这是要干什么?要用回天行血术来救他?你是不是疯了!”
“不用你管!”苏霜岚大力甩开沉风的手:“你敢阻拦我,别怪我不客气!”
“你给他用了回天行血术,以后你再停止时间对他都没有用了!他就发现你的秘密了!”沉风再次死死抓住她的左手:“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你要毫无痕迹地回去你不记得了?你让他发现了你的秘密,你还能毫无痕迹吗?”
“他现在要死了,要死了你懂不懂?”苏霜岚焦急恼怒地瞪着他:“还有什么事情比救他更重要!走开!”
沉风的手劲很大,死死握住她的左手不松开:“以你暂停时间的能力,即便施展了回天行血术,也最多就是让他的情况不再恶化,你也救不了他!”
这一席话振聋发聩,苏霜岚终于被震了一下,整个人顿在那里没有动。
沉风略略松了口气,又说道:“然后他也醒不过来,就这么天天躺着,这是你要的结果?”
苏霜岚的眼中已经有泪,雾气蒸腾地看向沉风:“那怎么办?你可以救他是不是?你的能力可以起死回生,对吗?”
“我会浪费一个一辈子只有一次的机会去救他?”沉风嗤笑:“你做梦呢?”
苏霜岚渴切又惊疑不定的眼光望进沉风眼内,沉风却回避了她的目光,没有说话。突然,苏霜岚“噗通”一声跪在他面前,反抓着他的手恳求道:“求求你救他,求求你!你不是来帮我的吗?你不是也希望他能重继大统?他要是死了这任务怎么完成?你救救他,你快救救他啊!”
沉风不知是悲悯还是失望地看着苏霜岚,沉默地伸手去扶她,想把她从地上拉起来,但苏霜岚十分用力地跪着就是不起身,只是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救救他,求你救救他!”
沉风没有再扶她,而是松开了她的手,清晰却低沉地问道:“他死了,你会怎样?”
苏霜岚不明白他的意思,此时脑子里乱成一片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想说点什么让沉风觉得必须救人,可一句也想不起来,只随着心意喃喃了一句:“我也不想活了……”
沉风的脸色有一瞬间的怅惘和落寞,但转瞬即逝,苏霜岚并没有发现。她有些颓丧地坐在地上,看着一脸苍白的慕容峻,感觉到无助极了。而她的眼前忽地伸过来一只手,这手掌中心,有一颗天青色的药丸,碧水盈盈的色泽温润无比。
沉风镇定地说道:“给他服下,最迟明天中午就会醒来。”
苏霜岚怔怔地看着这药丸:“这是……什么?”
“碧海云天。你应该听说过吧。”
苏霜岚大惊,连忙拿起这药丸细细观看。
碧海云天是沧澜族中秘宝,由族中能力最强的五人以自身血液用轮印秘法共同炼制,一般一代之中只有三颗,不到十万火急的情况不得使用。这碧海云天药丸虽然只小小一颗,却有着起死回生、解百毒通百穴的奇效。
苏霜岚也只是听爷爷说过几次,从来都没有见过。眼下却也不再怀疑什么,立即拿着药丸奔向慕容峻,捏开他的嘴塞了进去,又唇对唇地给他灌了几口水,确认他吞下药丸才安心。
沉风一直默默地看着她做这一切,此时终于忍不住地说道:“你当我是死人啊?就这么嘴对嘴的?”
苏霜岚却没有心情和他插科打诨,只是盯着慕容峻的脸:“这药丸,真的那么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