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琴歌双绝
自从商铁在定马县做捕快后,定马巡检司就成了衙门里的第一优差,尤其是跟在商铁身边办事的,碰到沈听多少都会拿到一些花红,这次听到沈听要请他们去喝花酒,还是在定马数一数二的青楼翠云楼请,哪里还耐得住,听商铁有推脱的意思,也都在一旁鼓噪着道:“铁头儿,这般天天巡街也不见几个案子,净是张家偷了李家的瓜,王家打了赵家娃的琐碎事,沈园的案子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查清的,难得碰到听少游兴高,咱们就陪大少爷去一趟吧。”
“沈少爷相邀,想来郭大人知道也不会怪罪咱们。”
“头儿,就凭咱们的俸银,一辈子也去不了几趟翠云楼。”
“……”
下属的兴趣已被勾起,商铁推脱不过也就随沈听去了,引来众捕快的一片欢呼,也不换上便服,手里掂着锁具,腰间别着铁尺,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奔翠云楼而去,要不是沈听的人提前打过招呼,这么多差役到来,一定会惹得翠云楼一阵鸡飞狗跳。
翠云楼作为定马县知名的青楼算是别有特色,说是楼其实是一座大大的园林,想寻花问柳的去有凤来仪阁,想试手气有专门的赌馆,附庸风雅的有梅园,招待朋友的可以去品竹楼听戏,反正是但凡手里有点闲钱的都可以在这里找到消遣,堂堂的一处青楼妓院竟被翠云楼搞成了一个高雅场所,衙门里的人来此也不用担心被人说成是官员宿妓。沈听虽然纨绔,但家教极严,聚众嫖妓的事还做不出来,所以他们来到翠云楼后,先到的下人就把他们引去了品竹楼。
由于京城名妓戴小烟的到来,品竹楼的坐席可谓是被炒的火热,一般要提前预约个两三天,这还要看你出的什么价钱和什么身份,商铁也是跟着郭知府才得以这么早的听上一出。沈听在这里听曲当然不需要这些繁文末节,家仆一声招呼,翠云楼便一切准备妥当。当沈听带着商铁及一众捕快来到位置最好的二楼时,堂倌们已经在几张空桌子上备好的茶水,摆上了瓜果点心。
沈听捡了一个靠边的位置率先坐下,摘了一颗冰镇葡萄投入嘴中,向下瞅了一眼,边嚼边对商铁说:“下面那位就是戴小烟?”
商铁挨着沈听坐下,其余下人和众捕快分坐在四周,听到沈听的提问,也朝台上看了一眼,此时整个品竹楼里的座位都坐的满满当当,各个衣着打扮非富即贵,台上正有一个妙龄女子在下面唱《燕归来》,嗓音还真是有些入情入境,商铁笑了一下回答道:“这可不是戴小烟,一个普通的角,京城来的架子当然大些,怎么也要吊足了咱们的胃口,先听着吧,说不好一会儿就出来。”
“我就说嘛,戴小烟就这水准,还真不值得小爷专程跑来一趟。”知道台下的不是戴小烟,沈听也没有着急,把身子靠在椅子上听商铁聊这几日定马县发生的趣事。其余捕快大多是头一次进品竹楼,全都靠在栏杆上支着耳朵听着台上的唱曲。
那女子唱完燕归来,又上来几个武生表演跟头绝活,然后又是一个老头唱鼓子书,而台下的观众却渐渐不耐烦起来,交头接耳,要不是怕唐突了后面的佳人,估计已经有人站起来哄场了,不过嗡嗡嗡的声音越来越大,大有盖过台上之势。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叮咚”之音响满全场,一切杂乱的声音都安静了下来,就连听商铁说街坊巷闻的沈听也被这声响拉走了思维。
紧接着,一连串犹如玉珠散落盘间的音符传出,或缓或极,或松或驰,不知声音来自何处,却如同响在耳边,心情被音律牵引而去,让人完全的沉寂在那意境之中。旋律奏起,歌声紧伴而来,轻盈如那新月初升,变化如那云彩万样,先前还是山泉小溪,忽而就变成了鹰击长空。品竹楼里的所有人的心瞬间就被这琴歌合奏抓住,闭目聆听着如同天籁的声音,完全没有了刚刚等待的焦躁。
一曲过后,余韵久久未散,品竹楼中依旧安静,倒是沈听率先从这震撼中清醒过来,转眼往台上看去,才发现自始至终戴小烟都没有露面,仅靠声音就征服了在场所有人,只闻其声,未见其面,表情上不免有些失望。
“琴歌双绝奏,凤兰戴小烟,赏!”未见到真人,失望归失望,赏赐上沈听从来不吝啬,一块分量十足的银锭被随从沈贵抛在来请赏堂倌的托盘里,直砸的那托盘猛的一沉。堂倌见惯了沈听的阔绰,高叫了一声“谢听少赏”后,就沿着品竹楼转了一圈,一会儿的功夫,那托盘就被银两铜钱填满了。戴小烟的表演的确是一场听觉盛宴,就连靠月俸吃饭的捕快们,也都抛出了身上的铜钱。
“商大哥,你上次和郭知县来这品竹楼里,也没有见到戴小烟吗?”一场演出戴小烟根本没有露面,确实叫沈听不怎么甘心,拥有绝华的才艺,尤其是声音这么出众的女子,更是揪起了他好奇的心。
“没有,那戴小烟自进入翠云楼后,就不曾露过面,听说在凤兰的时候要见这位不但要不菲的银两,还有看她高不高兴,花魁嘛,越是清高越是能引得男人使银子。”听到沈听的提问,商铁摇摇头回答道。
沈听说:“银子好说,她高不高兴谁能知道。”
商铁笑道:“以我看听少琴艺还在戴小烟之上,又是国舅解元公,风流倜傥,那戴小烟若听你约见,肯定马上开门相迎。”
沈听同样笑道:“商大哥却是忘说了一项,我还是定马巡检司副巡检,见她戴小烟还需要约见?少爷我使了这么多银两,她连个面都不漏,太看不起人,我这就和大哥带人去查她的关防路引,顺便瞧瞧这戴小烟是怎么模样!”
知道沈听借由差路引是假,看戴小烟是真,商铁摆摆手道:“我已有家世,闯女人闺房不太方便,你自己去吧。”
“能把我商大哥管的这么服帖,今晚拜会一定要好好瞻仰一下我那嫂子。”沈听嘲笑罢商铁站起身来,接着面色一紧又猛的坐倒下去。
沈园的避暑阁中,沈家的下人忙着换四处已经融化了的冰块,而正中间的宣桦梨三曲太师椅上却悠闲得坐着一位老者,两名入云修士站立两侧。老者闭目品着酸梅汤,听着立在一旁的人抱着一串串账目。
这位老者就是沈听的父亲,沈园的主人沈固沈老爷子,旁边的那位是沈园的管家沈祥。
“老爷,少爷目下尚在品竹楼,陪同的是商巡检和一众捕快,翠云楼的账单已经过来了,请您老过目。”
沈固撑开一丝眼睑接过账单略微扫了一眼,嘴角露出一点笑意:“今天听儿倒是耐住了性子,竟然在品竹楼待了这么久,比以前出去少花了不少银子,看来听儿年纪大了也知道节俭了。”
沈老爷子娶了五位妻妾,却生了四个女儿,年过半百才因服用入云别院的灵药诞下沈听这么一个麟儿,又这么聪明伶俐,自小就溺爱非常,生怕他受一点委屈,现在新皇登基,大女儿一跃成为皇贵妃。而沈听未及弱冠就已经顶着举人头衔,人有才、家中有钱、朝中有人,仕途上是一片康庄大道,即便在外面做成什么出格的事,沈老爷也是一笑而过。
管家沈祥见沈老爷子心情不错,便逗笑着说沈听之所以待在翠云楼全都因为京城来的戴小烟,听到这些又引得沈老爷子哈哈大笑起来。
主仆两人正在说着沈听的趣事,一个家丁却撞开门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沈祥还未来得及训斥,家丁报告的消息,即便避暑阁内的凉意也无法压住两个人的惊恐,从敞开的大门吹进来的热风,更是吹的沈老爷子气血上涌,差点昏厥过去。
“大少爷出事了!”
一旁的沈祥又是敷冰又是掐人中才叫沈老爷子缓过劲来,舒缓过来的沈老爷子站起身着急的对着趴在地上的家丁问道:“听儿到底怎么了?”
“回老爷,大少爷在翠云楼听曲,突然就昏过去了,同行的商巡检已经把少爷送了回来,府里的大夫已经过去了。”
“那你傻跪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紧带我过去?”沈老爷子着急的一脚把那家丁跺翻在地,抬步就迈出了避暑阁,两名入云修士也立即跟了上去。
沈听的住处是单独的一个院落,由于他听力上的天赋,刚出生的时候可是把沈园上下折腾的够呛,稍有风吹草动都要大哭一翻,老来得子的沈老爷子以为孩子得了什么病,连御医都托关系找来给孩子瞧病,人来人往,孩子反而闹的更厉害,好在最后终于找的了孩子哭闹的原因,专门在沈园中开辟了一个僻静的院子,后来沈听长大可以控制自己的听力,也一直住在这个院子里,并给院子起名叫罗音轩。
当沈老爷子跑到罗音轩的时候,没有见到自己的儿子,到先见到了自己的几个夫人在院子里面哭,其中大夫人是沈听的生母,哭的的最惨,见到沈老爷子到来,一把扑到沈老爷子怀里,哽咽道:“老爷,你可无论如何都要救救咱们的儿子呀。”
夫妇的哭闹叫沈老爷子心中一凉,不免想到了最坏的结果,不过这个时候沈老爷子到底还是从商场中摸爬滚打出来了,在经历的初时的惊慌后,还是保持住了一家之主的气度,细心问起情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