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章邯并没有想太多,就算他知道刘邦要打汉中之地的主意,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毕竟自己地位摆在那里,与项伯和刘邦比起来,肯定是人微言轻,很难驳得过二人。如果贸然站出来反对的话,非但不能让项羽回心转意,反而会招致这二人的仇恨。
章邯对于现在的局势看的很清楚,汉中之地虽然重要,但也要能拿的回来才算数。如果已经知道没办法,那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去干的。
但现在的情况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如果能和司马欣、董翳二人联合起来的话,三秦一起发出反对,就算是项羽,也得好好掂量一下。
司马欣称得上是老狐狸了,听了章邯这一番话,哪里有不明白的道理。虽然两人之间还有矛盾,但这一件事对于自己也有利,所以他并不抵触,欣然答应了章邯的要求。
“那好吧,此事就这样说定了,关中汉中俱为一体,我绝不会拱手让人。到时候我会首先站出来反对,如果再有你和董将军反对的话,相信项王也不会一意孤行的。”
和司马欣商定了这件事,章邯登时松了一口气,他本来还有点担心司马欣对自己有意见,不会同意配合自己。但让他有点意外的是,对方的态度明显很积极,完全没有一点犹豫。
其实这也正常,毕竟在司马欣这样的人眼中,一切都是利益至上。在共同的利益面前,司马欣绝对会暂时性的失忆,把之前两人的不愉快都先抛在脑后,以期取得更大的利益。
当然,这倒并不是说,两人之间的裂隙已经弥补。相反的,章邯和司马欣两人心里都清楚,这一次的联合只是暂时的,是基于共同利益才形成的,等到此间分封事毕后,那才是三秦之间真正开始内斗的时候。
“既然大王再没有什么事,那末将就告辞了,我们等到诸侯之会召开之时再见吧。”
商谈完此事,司马欣也不欲再留,告辞走出了屋子。两人之间的芥蒂根深蒂固,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所以章邯也不挽留,任他走了出去。
等到司马欣走出门外,章平马上冲了进来,看他火急火燎的样子,大概在外面已经等了许久。
章平一脸的紧张,万分担心地看向章邯,等到发现章邯毫发无损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到自己兄弟急切的模样,章邯不由得心里一暖,嘴上却是半开玩笑地打趣道:“怎么了,怎么急成这个样子?莫不是被火烧到了屁股?”
听到章邯笑话自己的话语,章平一脸哀怨道:“大哥,你可真是让我好生担心啊。我刚安置完士兵回来,就听说司马欣和你在商谈,我担心贸然进来打扰你们,又担心司马欣对你不利,都快急死我了。”
“哈哈,你放心吧,我好歹是统御三军的大将,又不是三岁的小儿,还要你时刻照顾么?”
章邯一边说话,一边拍拍章平的肩膀。章平这个亲兄弟对自己倒是忠心耿耿,让自己十分感动。
这也让章邯暗自庆幸,幸亏自己一来到这个世界,便有着章平始成两个心腹协助,不然的话,恐怕单靠自己的力量,也很难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以后也许会有其他更有能力的人才投靠到章邯麾下,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会有人能替代章平始成两人在章邯心里的地位……
“呜——呜——”
正在章邯与章平调侃之际,突然屋外响起了悠扬的号角声,紧接着,四面八方都传来了浑厚的擂鼓声。
“咚——咚——”
“咚——咚——”
厚重无比的战鼓声刺激着每一个人的耳膜,让人凭空生出了热血沸腾的感觉,章邯和章平对视一眼,他们知道,筹备已久的戏下之会,终于要召开了。
待得章邯刚刚推门走出屋子,发现对面屋子的司马欣也坐不住走出来了,两人略略点头,并不说话,这便算是寒暄了。随后他们都将注意力放在了远处营寨核心,远远地眺望着。
正在观望间,刚才带路的使者已经迎面走了过来,他看到章邯等人,连忙恭敬道:“吉时已到,请雍王和上将军移步,项王就在大帐之中恭候。”
章邯和司马欣忙道一声不敢,慢慢跟随在使者身后,向着楚军营寨核心而去。
项羽拥兵四十万,营寨占地之广可想而知,此刻虽然众人已经算是进入到了军营中,但距离项羽所在的大帐还有不近的距离。
更让人郁闷的是,项羽为了显示自己的军力强盛,同时给众人一个下马威,所以便在一路上尽所能布置精兵,或步兵操练,或骑兵冲锋,直把光杆司令的章邯和司马欣看得羡慕不已,差点流下口水来。
但羡慕归羡慕,两人也没有什么太好办法,唯一能做的,只是耐心等待,等到诸侯离开秦地,那时便是发展军备的时候。
虽然能远远望见营寨中心雄壮的大帐,但是项羽刻意让他们绕路,众人走了许久,腿脚都开始发酸之时,这才来到了大帐之外。
还没到跟前,章邯就已经听到了嘈杂的交谈声,走近一看,原来主人项羽还未到,诸侯们纷纷聚在大帐之外,相互寒暄着。
其实在没来戏下之前,章邯无数次地想象过会盟的情景,也准备了些得体的言语,以便与其他诸侯交流时不至于卡壳。
但等到他真正来到这个场合,心里仍旧成了一团乱麻。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后世大名鼎鼎的存在,突然之间身处他们之间,章邯不由得生出一种虚幻的感觉。
他狠狠地摇了摇自己的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摆脱掉,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在场的哪一个都不是庸手,自己若是不处处留心的话,说不定便会出什么纰漏,引祸上身也不一定。
站在原地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等到心情镇定下来,章邯开始慢慢观察在场的人。
这一看之下,他也发现了一些端倪。
这些早到的诸侯明显地分成了三拨,每一拨之中的人互相交谈,彼此问候,对于其他拨的人却没有丝毫的表示。
最中间,也是人数最多的一拨,七八个诸侯都围绕着一个中年男人,中年男子满脸带笑,似乎刚刚说了什么笑话,身边的每一个人都露出了笑容。
突然之间,中年男子似乎是感觉到了章邯的目光,将视线投转过来,与章邯的目光对视在一处。
一看之下,只见男子,面目俊朗,满脸和善,高高的鼻梁之上,有着一双锐利的眼睛,一脸漂亮的胡须,更让人觉得仪态非凡。
与男子目光接触的那一刹那,章邯心里几乎已经断定,此人必定是刘邦无疑。
这倒并不是章邯胡乱猜测,他记得《史记》之中的记载——“高祖为人,隆准而龙颜,美须髯,左股有七十二黑子。”
刘邦一身紧实的衣服,他的腿上到底有没有那么多黑子,章邯不知道,但他的轩昂相貌却与记载的差不多。
以前章邯以为司马迁的描写有对刘邦的美化,但现在一看,倒是很写实的。
而且不但相貌对的上号,单看男子身边围着的那么多诸侯,便也知道他的身份不简单,项羽不在这里,除了刘邦之外,谁又有如此号召力?
虽然只是眨眼之间,但章邯的心里已经闪过了无数的念头,他和刘邦略略一对视,刘邦便马上收回了大量的目光。
尽管最初感到有些激动,但等到此刻见到了真正的刘邦,章邯的心情却冷静了下来。
这是因为他突然想到,在场的这些人,多半将来都是自己的敌人。这样一想,激动的心立马凉了下来。
待得恢复冷静之后,章邯又站在原地继续观察着另外两拨人。
只见左边五六个人,基本都是一身铁甲,章邯在里面找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赫然便是曹咎,不光是曹咎,就是刚来的司马欣,也走过去加入到他们其中。
这些将领交谈之间丝毫没有拘谨,还时不时向着刘邦那边投去敌视的目光。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应该是项羽手下的将领,也只有他们,才能在重兵驻守的楚军大营中肆无忌惮。
猜测出他们的身份,章邯又将目光投向了右边。剩下这一堆人就很显得松散了,他们不属于这两个阵营,也不属于一个集体,所以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三三两两有一句每一句的互相搭着腔。
里边同样有着章邯的熟人,那就是不打不相识的韩王成,他没有站在刘邦身边,倒是让章邯心生疑惑。
等到观察完所有的小团体,章邯想了许久之后,还是迈步走向了第三个阵营。这倒不是他想特立独行,实在是前两个小团体自己都不想去。
章邯不愿意与刘邦扯上什么关系,自己与刘邦向来不熟,去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何况马上自己还要站出来反对他呢,现在又何必腆着脸去讨好他。
至于龙且英布等楚军将领,章邯也不想去接近,他们这些人之中,除了曹咎司马欣之外,自己几乎一个都不认识,去了难免无趣。
再说当初屠杀秦军战俘的暴行,也就是这些人犯下的,不管出于什么考量,章邯都不愿意跟他们再有什么交集。
韩王等人看着章邯走过来,脸上都浮现出一丝异色,就是正在交谈的其他人,也不由得纷纷侧目。
他们都是明白人,虽然相互之间说着些无关紧要的话,但却是时刻观察着场中的景象。他们原以为章邯会站到刘邦或者楚将一边,却没想到章邯竟选择走到了一旁的角落。
这一个细节马上被不少人注意到了,同时他们心里也开始揣摩,章邯此举有什么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