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窗外的云海,随着最初的兴奋逐渐退去,楚凡变得好不沉静。
“那一团真像路遥啊,他每次在床上打着滚不肯睡去的时候,不就是这样嘛。”他趴在那儿,自言自语着。“那一团好像一个大大的笑脸啊,永灿露着他的大白牙,肆无忌惮笑得东摇西晃的时候,就是这副德行——”
置身在如此高远的云端,他的头脑里闪过一时的执念,要不要用“心电感应”去召唤弟弟们。但他马上就想起了山霸在那辆越野车上跟他说的话——既然那辆车都能阻断所有的信号,更别说这架飞机了。
“我的脑袋里塞满了浆糊一样的浓雾,别说这里不可能允许我发送‘心电感应’,就算可以的话,我好像也做不到了。”
他一个劲儿的摇头,好像这样就能把脑子里的“浓雾”驱散,但就像流走的潮水,最后总会退还入海,那“浓雾”被脑子里的震荡卷起后,像是稀薄了。但没一会儿,又会顽固地沉溺下来,把他所有的记忆、所有的思维、所有的意念都牢牢包裹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能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切,却又感觉它们离我是那样遥远,那样不真实——而我明明能感应到之前在梦里,我看到了许多,甚至经历了许多,可为什么就一丁点儿也想不起来了呢?”
就在那团雾里,没错儿,令他怎么也放不下的一切就在那团雾里——可那究竟又是什么呢?
直到觉得脑袋又累又乏,像铅块儿一样重了,他才不再拿想不起的梦境来折磨自己。又因为之前不停的摇头,晕眩的厉害,仅有一点儿精神也被消耗光了。
于是,那些奇异的云团也让楚凡觉得越看越没意思了,他把脸侧放在手背上,呆呆地望着窗外,心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弟弟们的模样。
奇妙的事就这样发生了,不知不觉间,那些不断变幻的缓缓消逝的云团居然“长”出了弟弟们的脸!
虽然没有五官,只是白花花的一片,但能从中看到几个小家伙的影子,楚凡已是心满意足。
“那个圆乎乎的云团还真像棉花糖呢,陶然看到了一定会吵着要的!但若是蓝爵坐在这儿,就只会静静地看吧,睁着他那双如梦似幻的幽蓝色眼眸。”飞行似乎遥遥无期,不知何时才结束。但楚凡心里异常清楚,他是距离弟弟们越来越远了,远得他自己都已无法想象了。“你们现在在干嘛呢?也在想我嘛?”
他无法想象,那几个孩子除了在想念他,还能做些什么。
“等着我回来,我一定会尽快回来。到那时,我已经足够强大,再不会有任何人能够摆布我们。我就算拼尽全力,也要带着你们逃离那座孤儿院,然后找一个没有人知道我们是谁的地方,从此以后就在那儿幸福、安宁的生活在一起,再不要分离。”
怀着这样美好的,也是他唯一还在乎的梦想,楚凡渐渐觉得眼皮又沉重起来——难道又要睡着了嘛?
“嗖——”
机窗外突然闪过一道黑影,消失得飞快,但还是没能逃得楚凡的狼眼,他“腾”地一下坐直身子,把脸扑到窗子上,使劲儿往外瞧。
“那是什么?”
那道黑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之时——或许只有极短的十分之一秒——他像是看到了一张面孔,而且还是在哪儿见过的。
“对,我一定在哪儿见过!”
脑子里的浓雾翻搅了一下,却丝毫未见消散的迹象,他拼命回想,还是什么也记不起来。
“该死的!”
一拳砸在机窗上,反倒把上面的挡光板震了下来。那块薄薄的塑钢板子“叭”地一声打在楚凡的手背上,痛得他叫喊着,缩回了手。
听到楚凡的叫声,那道关闭多时的电子感应门一下子打开了。尼雅踉踉跄跄地跑出来,从他身后的监控室里,传出了一个女人伤心欲绝的哭声。
“你怎么了?”他还没从之前苏珊带给他的震惊中回过神儿来,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神思游离的样子,可他看着楚凡的目光里却充满了真挚的关切。
楚凡抱着疼痛的手背,皱起眉头看着尼雅,什么都不想解释。
尼雅看了看跟自己离开时一模一样的机窗,又看了看坐在靠背椅里没什么变化的小家伙,一脸的疑惑。“又做噩梦了?”
楚凡把头一扭,闭上眼不理他。
“真是个倔强的家伙,狼崽子都跟你一个脾气嘛?”说着,尼雅扶着机舱的金属舱壁,来平衡还有些站不稳的身子,慢慢向前面的一排密封的搁物架走去。
他向上推开架子上的金属罩,看着里面的各种包装好的食物和饮品,犹豫了片刻。最后选了一片黑椒牛柳的披萨和一瓶新榨的橙汁,又回到了楚凡的座位前。
“填饱了肚子,才有力气接着跟我较劲。”尼雅把萨披和饮料递过去,那诱人的香气让饥肠辘辘的楚凡立刻睁开眼来。“拿着吧,如果吃个东西都让你觉得丢脸,那入夜后,等我们抵达了内华达,你就只有在那儿等死的份儿了。”他看着小家伙抵拒的眼神,语气故作轻松地说道。
这话让楚凡一怔,到现在为止,他都还没有好好想过,抵达内华达后,自己究竟该做些什么——但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那里一定是可怕至极的人间炼狱,而他要在那里接受的特训,也绝对是要令他闯过九死一生的难关,甚至是鬼门关,才能够顺利完成的!
“他说的没错儿,现在还不是较劲的时候!”楚凡暗自对自己说,“而且,要在内达华保住小命,活着回来,没准儿我还需要他呢!”想到这儿,他便不再顾及什么,一把抓过披萨,三口两口就吞了下去。
“还有嘛?”没等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楚凡就仰起头,毫不客气地问道。
“什么叫狼吞虎咽,我算是领教了。”尼雅爽朗地笑着,又转回去,给他取来了更多好吃的。
而此时,在这架时速一千公里的飞机之上,就在楚凡的座位所在的那个位置,正有一个银色的恶魔跪坐在飞机的机舱外,他的银色长发被狂风吹得漫天飞舞,他张扬在身后的银色披风也在“烈烈”作响,透过他戴在脸上的银色面罩,看得到一双细眯着的眼睛,却是血红色的,仿佛两道新割开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