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鄯虽然嘴上嘀咕,动起手来却不遗余力,如若无法尽快击退这突袭的土货儿,搞不好今晚就和古项膺一起毁誉在此了。
左手一拍,胸前洇出一记蹄形白印,乌光闪过,乌鄯的手中多了一件霜纹黑质的马蹄。这个马蹄断口处仍有血丝,是玄隐宗主云游冀州之时,在一处古道场所得。
当时乌鄯尚不明了师兄为何紧张此物,直到玄隐把晋元宗宗主之位传给他时,才在留言玉简中提及片语:“夫诸所遗,不宜外宣,慎用!”
当时即便这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观垣境凶人,也忍不住心头一颤,捏在手中的黑蹄差点脱手。
自先民开创道学以来,人族可考证的道统文明就绵绵延长了上千万年,但是在恒河沙数的历史卷帙中,关于夫诸的记载不多,《野史稿。禽兽篇》也是寥寥数言:“夫诸,鹿兽,白身四角,循于四海,其音如榴,曾司天庭昆仑平囿,后助禹王诛杀蛇妖相柳,神表大功,赐其神庙鼎位,享万世香火。
各门各派宗老推测,夫诸关系甚大,只因为每逢九州遭变之时,它都会驮一铜鼎出现!
至于夫诸的一蹄为何会断落在那处偏远道场,就不得而知了……
现在各宗各门均无大的征伐,武圣也强力压制,虽然明争上不得台面,但是关乎九鼎下落,难保不会暗抢。故此未免祸端,玄隐宗主才雪藏了此物。
此刻紧要关头,突然遭到法随劲敌的打杀,思及自家修为才堪堪破器一重天,要乌某人做那种明知不敌、还要死抗的做派,定然是侮辱他的节操,也幸亏乌某人未继承莫瑶蛮子的拗性,否则晋元宗也保不住雍州一流道门的位置了。
乌鄯把夫诸蹄子用了障眼法,变成一个马蹄铁,猛然大喊:“古项膺,躲开~”
古项膺正全力施展道门秘术和那一垒火柱斗法,突然听到这熟悉的暗号,极为麻利地一偏玉尺,移到一旁。
陶罐却是一愣,也许久未入世,思维僵木,尚未弄明白怎么回事,悬在空中好一会儿,直至一具硕大的白色马蹄铁砸来,才下意识侧了侧身。即便这样,本来就满是疮痍的柱子被这一击也弄得粉尘簌簌,第三节上多了半个青色的马蹄印子。
“啊~!两条杂鱼,本座如不杀你们真身,灭你们宗门,誓堕九幽!”
那垒赤红火柱怒气滔天,气急败坏,径直化成冒着黑金色火焰的庞然大物。自成名以来,还从未如此憋屈过,先是被古项膺偷袭了一记,现在又被乌某人拿那劳什子马蹄铁砸到了脸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正待要施展无上道术灭杀二人,突然陶罐的第三节竟然一动之下偏斜了下来,断裂处犹有液态黑金火焰流淌下来,好似刑场人头落地、动脉喷血的情景,诡异之极。
“该死的!谁?是谁!竟敢斩本座道行!”
陶罐歇斯底里地叫骂起来,黑金色火焰卷起滚滚热浪,朝着四面八方肆意横扫,惊得上空雷海龟缩成最初的半亩雷泽样子,鸣噪不已的雷罚陡然沉寂。
疯狂地发泄一阵,才渐渐停下:“有胆做,没胆承认吗?不管你是法随还是花开,终有一日会付出代价的!”说完,理也不理远处目瞪口呆的两人,化成陶罐遁走了。
两人聚到一起,大眼瞪小眼,云里雾里。
古项膺在战斗过程中,被陶罐火术攻得狼狈不堪,道袍上晃着好几个黑窟窿:“我说,蛮子,这是怎么回事?虽然那土货只有法随一重天的本事,可即便如此,老道也唯有招架之功。你刚才扔的是什么?怎么就把他搞成那副惨样?”
古老头走到那层掉落在地上的第三节土墩旁,好生端详,也没看出个究竟。
只是这节土柱脱离了陶罐,不再显化一丝火道神韵,要知道刚才这壁画上的兽影可是御火而吼,有神兽之姿,现在却成了凡物,粗糙暗淡。
乌鄯早已想到可能是师兄遗留的那夫诸断蹄起了奇效,不过只听说夫诸精于风霜之术,蹄下生风时,能与鲲鹏同行,蹄下踏霜时,弱水都能成冰。
“难道是蹄子上的霜术克制了陶罐火术?”乌某人打了个哈哈:“呵呵~此番多谢古宗主相助,如无其它事情,就请回吧。水月定然觉察到此地变故,未曾出手,只怕暂时被什么所累,待会赶过来瞧见你在此处,恐怕真得找你谈谈人生理想了。”乌鄯收起石刀,眼光瞅着某个方向说道。
对方一听,额头上冒出几条黑线,那位雍州界灵可不是好相与的。目光瞥向断柱和受余波而陷入昏迷的宋祁,会意道“你要哪个?”
待看到乌鄯伸了个“二”的手势,大气难消:“不行!我此番冒着被镇压的风险前来,是领了老祖法旨,必须带个回去交差,要不你把那个马蹄铁给我也行,老道勉为其难收下。”
乌某人也知道面前的这个宗主人老成精,是不会被自己三言两语蒙骗过去的,这不立马坐地起价。
撤去法阵,抱起宋祁,头也不回地甩下一句:“那老货的‘脑袋‘归你了!”
丑时已过,那半亩雷泽犹豫不决地消散了。
天风吹来一片薄云,又渐渐飘走,无影无踪,半两街依然静静,只是天上多了一团月,斜西而悬。
宋祁迷迷糊糊地醒了,又昏昏沉沉地睡了,不知道这种感觉经历了多少次,他那颗暴怒不甘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随着淡淡的呼吸,宁静入梦……
他只感觉,一切包袱此刻都变轻了。
一向粗犷外放的乌鄯正拖着腮,目光柔情地望着守在宋祁面前,一袭白衣、紫玉束发的女子。
黄晕的烛光轻轻洒落在女子白皙的脸颊上,长长睫毛下一双美目直直盯着床上的宋祁,焦虑的神色蹙在细长的眉间,最终只吐出一声叹息……
“月儿,别担心了,他的命硬着呢。今晚上天谴都没收走他,不过你这样耗损道行,为他重聚道种,是不是太不值得了?难道与我相处久了,也变得有人情味了?嘿嘿……”
都说平时智商有多高,恋爱期间情商就有多少负值,此番看来,果然不错。
一席幽叹后,颀秀女子回过头来,顿时清辉满室,秋波盈盈:“我的事,不用你管!”
摆动着窈窕美躯走向室外,莲莲碎步突然在门口停住:“破晓后,立刻送他回莳花馆,别让任何人察觉。”
今夜祝东阳、葛上人等一众看客待到雷罚消失,才小心翼翼地回到之前的地方,却已不见宋祁的踪影。
抬头看了看天,那月只剩下一弧。
祝、葛二人又对视了一下,齐齐莫名一叹,朝着皇城行去,唯留下白面年轻道士等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