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虽是石胎,又诞于西教,性子却是十分跳脱,丝毫不避讳佛门的贪嗔痴戒。
那团神物一样的九彩流云眨眼间落到了石阶上,一副贼样的小和尚把脚下的云团过河拆桥地踢到山道上以作试探,没见到异常,才小心翼翼地踱着二世祖的八字步,慢悠悠踏入第一层石阶。
刚要拾阶而上,一圈圈透明可见,内部流淌着灼热液态星火的黑色陨石如金刚圈一般从天而降,小和尚被套个正着!
一层层陨石圈从底部迅速垒起,堆积成一座活火山的模样,第一阶的乱星道法此刻才初露法则之象!
“我的孔雀娃娃!坑我呢?那小子登阶时只不过是燧石火镰困阻,怎么本佛一上来,就劈头盖脸地下起了陨石?”小和尚显露最初的样子,塔腰以下被陨石堆火山包裹,泡在沸腾滚烫岩浆中的金色塔身渐渐泛红,如同高温中烧制的素胚。
“道门太不地道了,贵客上门,竟如此待之,这是要把我回窑煅烧啊!”
塔身表面显化一个个睁目怒吼的金刚,拿戟持铙、操琴舞绫,施展出滔滔精妙佛术,一波又一波攻击火山内壁。
山体表面闪烁曲纵连横的赤色纹路,细看之下,竟是一角缓慢运转的星图,其中囊括了某一星域的大小星辰。数千金刚被翻江倒海的炙热红浆吞没,化成道道精气飞回塔内。
火山表面的那角星图愈发明亮,一颗颗死寂的星辰在刺目的星河中重生,顿时天雷地火齐涌,电闪雷鸣同奏,小和尚被一条条岩浆中如藤蔓的通红巨索牢牢捆住,本要腾空而起的塔身一个趔趄被拽了下来,火浆四溅,碎石抖落!更糟糕的是,无穷无尽的红浆中不断冒出一颗颗椰子大小、瑰丽鲜艳的珠子,围绕着小塔盘旋上升,在其头顶形成一片星河,恢弘而璀璨,好似初生的宇宙。
“姐姐,救命啊!”小和尚此刻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了,哭天抢地地嚎起来。
他的通天本事被这星图压制地一塌糊涂,龛洞里的佛像、法器、经卷不断飞出无量佛术,虽然崩断了缚身枷锁,仍被头顶上的神秘星图死死禁锢在火山内部,动弹不得,而且令他惊悚的是,神魂正在被那妖异星图渐渐剥离出塔身,已经有一层菩萨金塔脱离自己的掌控了!
这分明是想夺取我的无上佛身啊!
女道盯着石阶上的陨石火山堆一阵狐疑:“塔中恶魂已灭?”
袖中飞出一贝色法帖,陨石堆叠的火山逐渐缩成一张模糊星图,烙在石阶上,重归平静。
小塔甫一脱困,凌空跃起,大喊一声:“烫死我了!”
红彤彤的巨塔耸立云霄,周遭的云层汽化成成滚滚浓雾,“腾~腾~”一声声巨响,小和尚法相天地后的塔身一起一落,踩着星图愤愤咒道:“我踩,我踩,我踩你个小人当道,我踩你个永不翻身……踩你一万年!师傅,你在哪里啊,我都被欺负成这样了!当初要不是你出的馊主意,我能被困在这里吗?~”
登上了九十九阶的宋祁,忽然听到山脚传来的撒泼声,不禁疑惑:“咦,又来了个疯子?看来,此地不能久呆了,一个宁萱,一个小和尚,都凑一起了。”
刚要抬脚上去,一道颇有威严的冷哼声如晴空天雷,骤然降下:“罪人之后,焉敢受封?”
好似一座山压在自己身上,宋祁“噗”地吐出一口鲜血,精神萎靡,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望着第一百阶上陡然现身、丰神如玉却剑眉斜立的黑衣男子,一阵沉默:“你说,谁是罪人?”
黑衣男子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自己脚下的宋祁,嘴角不屑一抿:“你说呢?作为他的后裔,有何脸面登阶闻道?”
宋祁忍着心中的怒气,表情平静:“你一口一个罪人,我的祖先扬名上古时,你老爹都不知道在谁的肚皮里呢?对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动手,你就这点出息吗?小人行径罢了。如若我祖先在此,你还敢口称‘罪人’?可惜了一副英俊的皮囊,内心着实阴暗,令人不齿,也不知道你出身哪个名门,改日我定要好好拜访一下,看看是你鹤立鸡群还是物以类聚?”
宋太尉教导宋祁恪守君子之礼,少逞口舌之争,可是宋祁骨子里一直都是傲上媚下,对眼前这种自居高人、妄自尊大的男子更是没有好感,况且对方侮辱祖宗在先,他当然是针锋而对,字字诛心!
黑衣男子一阵错愕,平日不管在圣地还是在俗世,走到哪里都是扈从匍匐,万人敬仰?身为伏羲山的圣子,门内年轻弟子对自己哪个不是曲意阿谀,谁敢像宋祁这般,对他夹枪带棒地恶言相向,一味讥讽?即便前日风流红尘,玩弄了梁州皇太子的宠妃,对方也不敢吱一声,还得小心伺候,极力讨好。
看着宋祁蔑视的眼神,男子满脸寒霜,眯着眼阴冷回道:“年纪不大,倒是尖牙利齿地很啊。我自然不敢与罪人相比,只是遥想当年,他是何等地意气风发,后人却是不争气,如此年纪还未入道,废柴一个,哈哈。”
只可惜,男子却没有看到宋祁恼羞成怒的样子,捏在手中的鬼偶也没有找到机会使用,颇感遗憾。
他虽口称宋祁为罪人之后,也只是想对他想以言语激怒他,找到动手的理由,用门内秘术,将鬼偶吞噬宋祁魂魄,吸收‘罪人’血脉之力,以温养妖童。毕竟宋祁再怎么废柴,传承下来的罪人之血在门内可是被列为大药,如果能把宋祁的一半精血交给大长老,三年之后的玉门关排名战又多了两成把握。
心中兴奋YY着在黄庭圣女晏姑面前大败诸圣子圣女,扬名天下的场面,再看着眼前的待宰羔羊,阴冷的眼中燃起炽烈的恶念:“你卑微的人生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心中虽然急切想炼化宋祁精血,表面却依然冷厉沉静:“你先祖反出黄庭,但那也是几万年前的老黄历了,本少一向仁厚待人,自不会因这些陈年旧事对你刁难,你能上得天阶,还能走到百阶而封侯,都是你的气数。不过……”黑衣男子微微一顿,“本少受命节度百阶以下赏罚事宜,需要查验你身上的受劫印记,可否?”
听起来,男子的理由堂堂正正,但是宋祁早非那个深院凉亭读书、夜倦喜斗蛐蛐的宋家小少爷了,直觉告诉他,男子另有图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