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牙齿紧紧咬着，一改之前那质朴敦和的模样，一层层戾气从他身上溢出来。
不过是刹那的功夫，那层戾气散去，他又恢复了起初那副敦厚亲和的模样，只是，眼底多了几分黯然，沉声道：“……小的亲人十年前便已不在了，如今孑然一身……”
慕六六面上一派平静，心底却起了疑惑。
她太熟悉这种戾气了，若不是有着彻骨仇恨，是不会怨念这般深的。
这个陈十三，看来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话锋一转，她换了个轻松的话题继续与陈十三攀谈起来。
陈十三面上依旧恭敬的回应着小姐的话，心里却忍不住犯起了嘀咕。
辰王殿下亲自让福大爷传命，让自己来这里为这女娃娃效力，难不成，这只是辰王殿下为了讨这女娃娃欢心的？
可随即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像辰王殿下那般神一样的存在，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即便眼前这女娃娃长得是真心好看，可辰王是做大事的人，不可能在儿女私情上如此荒诞！
“樊城那边应是靠近南边，说说你们那边人的风土民情如何？稻米应该不少吧？比起面食，老百姓是不是更热衷于稻米？临近海边，水产鱼虾应该在膳食中很常见？”慕六六滔滔不绝的问道。
“……”
“小姐……”见东家小姐关于这吃食的话匣子似乎打开就再也关不住，陈十三有些坐不住了。
他挪了挪身躯，张了张口，将在他看来跑远了的话题重新拉了回来：“小姐，那位大人物派遣小人过来听候小姐差遣，小人虽没有大才华，但昔日也曾做过二十多年的掌柜，在经营铺子这块颇有些心得，愿为小姐鞍前马后。”
慕六六打住话题，一双清澈的眸光落在陈十三的身上。
辰王殿下神勇盖世气盖山河，他推荐来的人，能力方面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问再多，也不如给一个实干的机会！
“陈先生，我不管背后举荐你的那人背景如何强大，也不管你过去曾有过何等的成就，此一时彼一时，人不能永远活在过去的成就中，目光要往后瞧。”
陈十三微微一怔，还没来得及去细细品砸东家小姐这话里蕴含的意味，便听那道清越的声音，不疾不徐的再次响起。
“我虽年轻，但用人却自有自己的评判标准。想要做我慕六六认可的掌柜，成为我的左臂右膀，就必须拿出能让我满意的本事来！”
言外之意便是，若是让她不满意，即便他是辰王殿下推荐来的，她也一律会将人遣送回去！
恍悟过慕六六话中的意思，陈十三心里微微一震，脸上不仅没有露出半丝退却和迟疑，眼底反而掠过一丝光亮！
这年轻女娃娃，似乎有点魄力。
他霍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朝慕六六拱手：“请小姐吩咐！”
慕六六朝一旁静候着的小若使了个眼神，小若会意，赶紧上前来将桌上铺开的那张地图送到陈十三的手中。
“这是一张地形图，上面用黑线圈出来的，是我相中的几间铺子。位置分别位于……”
陈十三恭敬的双手接过，可是，当看到地图上那些繁复的线路图，傻眼了。
一个都看不懂！
即便小姐在那耐心的解说着，他还是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幸而从前在京城待了二十多年，对各处的景物多少还记得几分，努力回想了一番，勉强还是能跟上小姐的节奏。
很快，地图便被丫鬟小若收了回去，东家小姐的目光再次落在他的身上，只听她道：“看不懂地图没关系，我现下要让你去跟其中一家铺子的掌柜谈一下。”
“那家铺子从前是用来做米粮生意的，后面还带着一套四合院。那家掌柜开出的价位有些高。你想办法去给我谈下这家铺子！”
陈十三一双有点稀疏的眉头微微皱了下，似在冥思着什么，片刻，他出声道：“小姐相中的那个地段，是皇城三条主干道之一的黄金地段，往来的人、流量众多，那铺子占地面积不小，价位高也不稀奇。若是能盘下来，确实是不错的选择。只是，小人冒昧问一句，小姐盘下那家铺子，接下来欲从事何种营生？”
慕六六笑了笑，老脸不红的道：“我这个人喜欢美食，自然是开酒楼了。”
小若在旁暗暗翻了个白眼，这个吃货小姐……
“陈先生觉得如何啊？”慕六六问。
陈十三捻了捻嘴边有点花白的胡须，没有正面回答慕六六的问，脸上只是露出一抹凝重之色，沉声道：“若是小人没有记错，在米粮铺子斜对面，是不是还有一家‘摘星阁’的酒楼？”
慕六六想了想，点头道：“有。”
不仅有，而且档次还极高。她带小若进去坐了一小会儿，点了一壶香茗几份糕点，便花去了将近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对于这个时代许多贫苦百姓之家而言，小半个月的生活费呢！
“这就对了。”陈十三正色道：“十年前，摘星阁与醉仙楼，可是名动京城的两大酒楼，背后的东家据说都来头不小。虽说后来摘星阁发生了一次火灾，生意不如醉仙楼，但老字号的招牌，还是让无数同类小酒楼望尘莫及的！开在那条街附近的铺子，都刻意避其锋芒，做起了别的行当，咱们如今再把酒楼开在那里，如此妥当么？”
大鱼吃小鱼，小雨吃虾米，混迹商界二十多载，陈十三见多了此类事情。
当年他生意做到最辉煌的时候，附近两条大街的同类铺子都被他挤兑得纷纷歇业关门。
桌后，却传来慕六六不以为意的笑声：“陈先生的顾虑甚是在理，不过，区区摘星阁，本小姐还不纳入眼角。”
陈十三微微怔了下，抬头看了眼慕六六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将后面那些话，硬生生吞入腹中。
刚还忍不住对东家小姐的魄力有点刮目，这么快，便领教到这份倔强固执。
还是太年轻气盛了，不懂江湖深浅啊，把酒楼这样贸贸然开过去……
罢了，她是东家小姐，他不过是受命而来，她说怎么便怎样吧，他的职责便是倾尽全力去辅佐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