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下一个,白雪。”
终于轮到自己了,紧紧握着陪伴自己十年之久的小提琴,白雪走上讲台,只要拉完这一曲,就可以去火车站了,就可以见到小雨了。
跳跃的激动,似乎跟今天要拉的这首曲子有些相违背。努力吸一口气,白雪调整好思绪,转过身,瞬间被眼前黑压压的一片惊了不小。没有想到,不过是一场班级会考,竟然会来这么多人观看。形形色色,各班各系,络绎不绝,差点没有把音乐教室的门给挤掉了。
白雪不知道,她的名字,早在她来厦门之前,就响彻了整个厦大。如今,她的会考,自然是备受瞩目的。不少人都想亲眼目睹,她这个天才小提琴少女所谓的天使之音。也有不少年长些的人想要来证实,她一直被说成,是那个十八年前突然销声匿迹的,堪比克莱斯勒转世的小提琴鬼才林音的再现,是否属实。
“白雪,加油!”
早已经挤在人群最前面的218宿舍的六人,已经按捺不住澎湃的心,尤其是孙小蕾,从走出宿舍就四处向人宣扬,“白雪是我们宿舍的!我们218宿舍的!我的室友兼姐妹儿!”说完,又一把扯过有生以来,第一次有罢鼓念头的冷艳梅,朝周围喊道,“新晋打鼓女神,也是我们218宿舍的!我孙小蕾的室友兼姐妹儿!”
“都是我们218宿舍的!都是姐妹儿!”孙小蕾刚刚落音,稍稍落后的黑子和舒琴,便突然跳起,超越人头,在空中完成完美的击掌,再次齐声附和。那声音,直逼陆白的耳朵,可谓震耳欲聋。
呃…一直被人群挤的无可奈何,只能紧挨着孙小蕾,被黑子和舒琴全全包围脚不着地的陆白,终于再也忍受不了,一时小宇宙大爆发,迅速躲开半步拉开与几人的距离,一脸的汗颜。随后以排山倒海的声音,力压群雄,“白雪,你是最棒的!”
呃…白雪恨不得找个坑自己给跳下去。
然,眼神扫过陆白的旁边…
白雪的眼睛一点点放大,他也来了!…还是一脸的冰冷,像一个大冰块一样。不对,他本来就是一个大冰块,移动的大冰箱。但是,他的眼睛…
唐离收到白雪看过来的眼神,唇瓣微动,眼角轻扬。
白雪的心一抖,他竟然在为自己加油…
……
“白雪会考的曲子,Lisa!”主持人的宣告,一时将台下的沸点烧到最高。
“Lisa?!竟然是Lisa?!”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男人,不可思议地叫出声,“Lisa是林音消失前,所做的最后一支曲子!是他专门为今生爱而不得的女子所写。在他厦门的最后一场演奏会上,我曾听过。真的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家哪有几回闻?其中所包含感情,如不是亲身经历,根本不可能演奏出曲子的精髓…这个小丫头,竟然要演奏Lisa?!”
一时,置疑,惊叹,期待,坚定的眼光,齐齐射向台上的白雪。
……
与此同时,走廊上,匆忙的脚步一点点靠近白雪所在的音乐教室。
“杨总,您慢点,小心台阶。”伴随在一身Dior今年最新款白衣裙的盛唐集团董事长夫人杨莉莎身边的厦大校长,不由地气喘吁吁道。
“校长,今天真的有人会演奏林音的Lisa吗?”杨莉莎再次问道,她真的不敢相信,十八年了,还能够再听到这首,当年他为她而作的曲子…难道,他回来了?!
校长一时被杨莉莎眼中的闪烁和复杂惊到,早就听说过,盛唐集团的董事长夫人特别喜欢小提琴,每每有小提琴演奏会,不管有多大的事,她都会放下,尤其是对于那个十八年前消失的小提琴家林音,稍稍与他曲风相同的,有些许相似之处的演奏会,她都毫无例外,亲自到场去听,而且因此,杨莉莎每年对于厦大小提琴专业的支持力度超过了她对其他所有项目的支持。
“是的,杨总。”校长答道,“是今年我们厦大小提琴专业破格录取的特优生,名叫白雪。据说,她是林音先生的再现,所以我想,Lisa对于白雪而言,应该也不是不可能的。”
“林音的再现吗?”杨莉莎的眼睛微迷,语气突然转冷,“任何人都不可能比得上林音…”
……
讲台上,白雪微微一笑,缓缓将小提琴举上肩头,闭上眼睛。在选定会考的曲目时,她就知道,一定会面对各种各样的声音,毕竟Lisa是林音送给这个世界最后的震撼,这么多年来,演奏这首曲子的人不在少数,但是大多数都没能够将当时林音的水平呈现出来。小时候,她刚刚学习小提琴的时候,妈妈就告诉她,一定要把这首曲子演奏出来,当时的她被妈妈眼中的坚定和不容拒绝吓了不小,竟然拒绝…后来,爸爸走了,小雨跟着林莫老师离开了县城,妈妈变得不再是妈妈,那段期间,白雪真的觉得自己是这个世上最悲惨的人,也是那个时候,她翻开了这首曲子,瞬间,便被这首曲子里的孤独,疑惑,悲伤,期待,回忆,无奈,快乐…种种种种所包围,一时间,她觉得她好渺小,她想要去体味Lisa每一个音符的心情,那种奇妙的感觉,不可思议的经历…可是,终究,她还是太年轻了…
再次抬眼,唐离的眼神,一直那样温和地看着自己,那样的温和,温和的不像唐离。
我明白了…白雪微微一笑,Lisa里,自己一直没有明白的情感,因为小雨的回来,妈妈的转变,还有未曾谋面的老板,眼前的唐离,一点点,开始清晰了。
手指轻跳,琴弓力拉……
“这是…”刚刚走到音乐教室门口的杨莉莎,被突如其来的曲音刺痛了眼睛,林音,是你吗?
‘哄。’门被推开,杨莉莎怔怔地看着讲台上,正闭着眼睛,如此如醉演奏着Lisa的白雪。眼泪不自觉低落到黑色的普拉达鞋尖上。“林音…”
“杨总…”刚刚赶上来的校长,看到如此般动情的杨莉莎,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不过,话说回来,这白雪,演奏的Lisa真的跟当年林音演奏的一模一样。她到底跟林音是什么关系?…
一时,台下的人都屏住呼吸,几个听过林音演奏会的人,甚至都红了眼眶。这久违了十八年的声音,终于,回来了…
唐离依旧静静地看着台上的白雪,心却再也不是以往的荒原,有一点点的青草丛生,一点点的含苞待放。好像,又回到了初见的那天,她灿烂的微笑,直到心底,化开了多年的冰寒料峭,一时,丢弃在勒色桶上的哭脸白雪公主也笑了。接着,是她第一次撞着自己,头也不抬地跑来时的可爱身影,就像是落入人间的精灵,让他这个魔鬼也不自觉深陷,甘愿轮回…可是,渐渐的,他又开始不安和恐惧,他想要靠近她,抓住她,告诉她,他就是一直默默守在她身后,她一直想要见的老板,可是,他又害怕,害怕她会因此责怪他,离开他,所以,她迷路时,他不敢出现,不敢告诉她,他的担心和紧张…唐离的心开始抽搐,第一次,那样强烈地抽搐…我不想对你说谎,我想要对你坦白,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喜欢一个人,该怎么办才最好……
讲台上,白雪的额头开始滚出一颗颗汗珠。爱上一个人的激动,忐忑,开心,担忧,她终于明白了,可是,接下来,这种悲伤,无奈,徘徊,怨恨,恶毒,恐惧,期盼,失落,退缩,是什么?…还有,那悲喜交加的一个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咚…”琴音戛然而止。沉在各自的梦里的人惊醒。
白雪屏住呼吸,上前一步,颤抖的手,紧紧抱着小提琴,恭敬地朝台下行礼,“对不起,我…我演奏不下去了…”白雪不敢抬头,她知道,此刻台下一定是将她恨透了,一定是要嘲笑死她这个名不副实的小丑了。
漫长的鸦雀无声。
“啪啪啪…”突然的一连串掌声,在众人还没有想到只字半语对待台上的女生前,扫却了所有即将发生的不安。
白雪微微一愣,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四目相对,拍手的人,是唐离。
杨莉莎的心渐渐落回,不由地舒了一口气,刚刚只差一点点,那一夜,她与林音的秘密就暴露了。这个女孩子,还真的是有天赋呢……
杨莉莎看向站在最前面的唐离,只是一个背影,就让她忍不住想要靠近,好像,真的是存在宿命,上辈子,或许她与这个男生有什么至亲的关系。如是想着,杨莉莎微微一笑,举起双手,附和掌声。
唐离的心像是被身后的掌声拍打到一样,扭头,与杨莉莎的双目相对,莫名的亲切感。是的,亲切感,很温暖,为什么?…
“杨总,是杨总!”人群中,认出了杨丽莎的人,慌忙也跟着拍起掌声,尴尬的气愤全然消失。
杨莉莎从与唐离一样的感觉中回神,笑着走到最前面,在唐离的身边停下,朝唐离微微点头,然后看向台上惊慌未定的白雪,道,“小小年纪,就能够将Lisa的前半部分演绎的这么惟妙惟肖,让人仿佛置身其中…真不愧是林音的再现。我相信,你以后会演奏出完整的Lisa,加油!”
白雪不可思议地看着杨莉莎,一时双眼通红,重重点头,“谢谢杨总,我一定会努力的,谢谢!”最后一声谢谢,是说给唐离听的,白雪的眼神悄悄看向唐离,却正好撞上唐离看向自己的眼睛,慌的低落了眼睛……
因为得到了盛唐集团董事长夫人的称赞,白雪未演奏完曲子的失败很快被人忘记,迎来更多的赞叹与期冀声音…这还真是一个,品牌效应的社会……
〔二〕
刚收拾完,走出教室,白雪的手机便传来了短信。
“余音未了,期待下一半的精彩。”
是老板,白雪的心顿然一开。刚刚,在演奏曲子的时候,她的脑袋里就一直绘着老板的样子,那种期待,那种幻想,那种喜悦,那种思念,才让她能够将Lisa的开场那样深刻地演奏出来。可是,后来,唐离的样子也出现在脑海,让她慌了心神,开始迷惘,不知所措,焦灼,煎熬,进退两难…而这所有,就构成了Lisa的前半部分。
乐曲是会说话的故事…看来,想要把Lisa完整的演奏出来,就要去了解,去体味,去彻底明白林音的故事…那到底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夜晚呢?为什么,曲风在那个夜晚之后,就突然变了……
手指轻敲,“谢谢老板,我会努力的…”
不对,老板怎么会知道,我只演奏了半首曲子?!难道老板刚刚也在音乐教室?!白雪突然的一个灵光,慌忙转身,想要在人群中找出那抹陌生又熟悉的影子…老板,你到底是谁?…
看着白雪失落离开的背影,躲在树后的唐离收起手机,“下一半精彩,我想和你一起…我的白雪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