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描站在嵊泗县的街道上,熟悉和陌生的感觉同时朝她袭来。她记得嵊泗县有一条商业街,那里有很多超市和餐馆。白描走进一家以前常去的家乐超市,超市的布局还是一点没变,这让白描感到欣慰,她很快就找到了店长。“谢阿姨,您还记得我吗?”
“你……你是?”
“我是白描啊,跟你们家家乐是同班同学呢!”
“哦……是你啊,找家乐有什么事吗,他刚出去一会儿!”
“不,不是,我是来找您的!”
“找我?”
“对,找您!”
“找我有什么事啊?”
“我……我想挣钱。”
“你该不会是想在我这里干活吧?”
“嗯。”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还这么小,干什么活啊,再说了,我这儿也不缺人啊!”
“阿姨,我妈病了……”
“哎,阿姨不是不想帮你,你也看到了,这儿满街都是超市,阿姨的钱也不好赚啊。”她一边说着,一边从兜里掏出一些零钱,“这样,这些钱你拿着,别客气,拿去给你妈买点水果。”
白描没有说谢谢,她从柜台挤出来,没有回头。白描并不认识什么家乐,只是以前在这里上学的时候,她听说过谢家乐和谢宁,大家都说,做女人就要做谢宁一样的女人。
十分钟后,白描找到了“可心面馆”,白描在心里暗暗骂着:“操,才他妈一年,就换了地方。”,白描大摇大摆地走进去,一个洪亮宽敞的声音马上就想了起来:“姑娘吃啥面,我们这有……”,那人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音调转低,“你……你是我们家可心的同学白描吧?”
“叔叔,您还记得我!”
“记得记得,可心经常说起你。”
一阵咳嗽声从后厨传来,随后是一个尖厉的女声:“哟,原来是白描呀,来找我们家可心的吧,她刚出去,这死丫头,刚撂下碗就跑。”女人说这些话的时候,男人一直低着头。
“不,她肯定在,阿姨,让我见见她。”
“哎……哎,老段,你怎么不拦着她呀,初三的学业很重,不能被打扰。”
白描上了二楼,段可心正趴在窗户旁边的小桌上写着作业。
“哎……,白描,你不是搬走了吗?”
“我这次是专门回来找你的。”
“你先过来坐下,跟我说说你那边怎么样?”
“不,我找你有事!”
“好,那你也坐下来再说,一会儿我让我爸炒几个菜端上来,咱俩一起吃。”
“不,我说完就走!”
“好,那你说。”
“可心,你有钱吗?”
“我……我哪来的钱,我妈一个月就给我三十块零花钱。”
“那我走了。”
“哎,你等等,我偷偷攒了几个月,就这一百多块。”
“可心,谢谢你,我会记住你的。”
“我们是好朋友嘛,我也会记住你的,不论你走到哪里。”
“嗯。”
白描下楼后,一口气跑出几十米,直到看不见“可心面馆”那几个字,她才感觉心里好受些。突然胃里一股恶心的感觉,她连忙跑到垃圾桶旁边,把昨天中午吃的饭全吐了出来。吐完之后,她感觉到自己饿了,后悔刚才没有留在可心那里,可是只要她一想到“可心面馆”那几个字,又忍不住吐了起来。白描从兜里拿出拿一把零钱,挑出三张一块钱,用其中的两张买了一块饼,剩下的一张买了水。白描坐在街边啃了起来,可是嘴里咬碎的饼刚刚进入胃里,便又要出来,白描立刻喝了几口水压下去。
两天之后,白描终于进遍了商业街的所有超市和餐馆。所有的老板和店长的话都是一样的———你太小了,我们不敢要你。
这天下午,白描又坐上了从嵊泗县到岱山县的汽车。汽车进站之后,白描没有出站,她下了车,直接去了售票口。
“哪儿?”
“舟山市。”
白描一路上把车票攥的很紧,手心里出了汗,车票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了,幸好只有半个小时的路程。
“操,这市区修这么好有什么用。”
“哎,姑娘,要车吗?”
“姑娘,你要去哪?”
“我要挣钱。”
“哟,你这么小可没人要你!”
“和你有关系吗?带我去能赚钱的地方就行。”
“年纪不大,脾气还不小,好嘞,我带你去个地方,保证能挣钱。”
“好了,到了,十八块。”
“十五。”
“嘿,小姑娘,你见过坐出租车还砍价的吗?”
“就十五,多的没有。”
“得得得,十五就十五,就当我做好事了。”
白描抬起头,这座楼很高,白描从没见过这么高的楼。招牌挂在正中———云上人家KTV。“KTV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TV是什么意思,不管了,只要能挣钱,管它什么意思。”白描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干什么的?”
白描没有预料到这地方门里面还站着传说中的保安。
“我……我是来找工作的。”
“不行,你太小了。”
“那你让我上个厕所。”
“不行,非工作人员不得使用。”
“大哥,我求求你了,我快憋不住了,你看着附近也没有公共厕所,我也是实在没办法啊。”
保安打量了一下白描,他觉得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还构不成什么威胁。
“算了,你进去吧,厕所在二楼最右边,我给你五分钟时间。”
这两天一直在喝矿泉水,上厕所的频率越来越频繁,昨天她竟然要半夜起来去上厕所,现在她也确实有些急了。白描边走边看,她发现每个房间上都有亮白的编号,特别显眼,而且每个房间的门都紧闭着,传到白描耳朵里的就剩下嘶吼和嚎叫,白描有点后悔了。刚在厕所里蹲下来,她就听到隔壁的喘息声,有两个不同的声音。她想起来,刚才经过的时候,那个隔间的门是紧闭着的,她不认识门把上的标记,否则她就会知道门是反锁着的。白描没有觉得恶心,她只觉得自己应该走了。她跑出去的时候,保安看了她一眼,朝她喊道:“超了三十四秒,你再不下来我就上去了。”
走在路上,白描竟然不受控制地想到了白刚,她还想到,这两种声音和白刚和她的声音放在一起,是四种不同的声音。
这是白描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离家出走,所有学生时代的离家出走都是类似的,你跑不了多远,等到钱花完了,你还是会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