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箱的轮声很清晰也很熟悉,她无数次听过,被标识着爱人归来的象征。如今她回来了,迎接她的是满室陈旧的灰尘。
这是她以前住的地方,在这栋大楼的最顶层,当初她心心念念的小窝,是为了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角落,即使都市繁华,人心日渐冷漠,她依然有地方可以容身,可以藏匿着自己的小情绪小诗意和小感伤。且这里是顶楼,比其他用户的住宿面积小,却有一个大大的平台,全都属于她一个人,不会有人上来,那时无数次她从这儿向下眺望,感觉自己凌驾于喧嚣之上,独得了一片宁静,可是真没想到,如今一切回归原位,这儿成了她唯一能戚身的地方。
搬走的时候太匆忙,似乎从来都没有回来照料过,如今积起的灰尘大概比这两年的回忆还要多。如今李真总喜欢摸摸自己的肚子,好几次下意识的以为那儿还有一样东西,她多傻呀!她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她以为孩子没了她就能继续待在詹尼的身边,可当一切已成事实的时候她才恍然大悟,正是因为失去了孩子,她这个杀人凶手才再也没有办法若无其事的享受幸福了,因为……没有资格。
其实她知道的,她从来都没有资格。
晚上,她披上毛线外套想出去逛逛,大概是有太久没有过像这样在夜里休闲散步的时候了,竟然有了一种久违的心酸感,或许是风太大,迷了眼睛就淌出泪来,是不是人老了?为什么动不动的就会想哭呢?
“李真?”一个探究又惊喜的声音响起,顾洛套着卫衣出现在李真眼前,他还戴起了黑色镜框,看起来就像个在读的学生。
“好巧,在这里碰见你。”
“额是呀!挺巧的。”
“嘿嘿,看来你不是她们说的女鬼嘛!”
“啊?”
“就是白天出现晚上就变鬼不见了,章佳佳她们说晚上从来看不见你,瞧,我现在不是看见你了。”
顾洛是个风趣的人,他喜欢开玩笑,总是十分开朗的样子,李真被他说话的样子逗笑了,她瞅了瞅他的手上,提了一个塑料袋子,里面一堆零碎的食品和日用品。
“哦”,看她看着,他就稍稍提高了手中的袋子说道:“我家就住附近,我出来买东西。”
“是嘛,我家也住附近。”李真几乎是顺着他的话说的,可是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只见顾洛欣喜道:“真的!可是我居然从来没在附近碰见过你!”
“我是最近才搬过来的。”
“哦,那难怪了。”
和詹尼不一样,眼前的这个人还是一副大男孩儿的样子,说话的时候眼睛亮亮的,时常有些一惊一乍。詹尼,他总是那么优雅而富有魅力,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像是在引诱,于是引诱着李真,就像是吸毒一般。
“我们别站在这儿说话了,走,找个地方吃点儿东西。”
“额不用了”
“唉呀走吧!”
顾洛一手拎着袋子,一手拽着李真的胳膊往前走,李真无法拒绝,只得由着。
附近有家面馆,两个人分别点了东西,吩咐完服务生下去,顾洛问:“你喜欢吃海鲜面啊?”
“嗯”
李真喜欢,因为詹尼喜欢。
顾洛打开一旁的塑料袋,问李真:“你看看你想吃什么,我这里有的你都可以拿去。”
“不用了不用了”李真忙摇摇手,就见顾洛无辜的皱着眉头说:“你是不是都不喜欢啊?”
“额……也不是啦!”
“呵呵……”李真疑惑,就见顾洛笑得憨憨的,十分好笑的样子,李真勾了勾嘴角问他:“你笑什么?”
“笑你啊!我发现扮可怜这一招对你特别有用。”
李真有些尴尬,只能又勾了勾嘴角。
“那也是因为你太善良了。”顾洛又补上一句,十分中肯的评价道。
“面来咯~”服务员把面端上来,热气腾腾。顾洛看起来食欲满满,他的浓眉大眼朝她一瞪:“快吃啊!你刚搬来可能还不知道,这家店的面汤叫一个绝啊!”“诶对了,以后我们也算是街坊邻居了,就可以一起上下班一起回家偶尔一起吃吃夜宵什么的,对吧!”
李真本不想打扰顾洛的好兴致,只是他太过热情了,李真有些反感:“我从不吃夜宵。”她只这样淡淡的说道。
却见顾洛一脸无害的笑容,毫不在意的说道:“你这么瘦还减肥啊!”
李真心里觉得好笑,顾洛这个人很简单,到连别人拒绝的委婉话也听不出来,不过简单点儿挺好。
“没有,我胃不好,吃多了不消化。”
“是吗?是有胃病吗?”
“有点儿吧!”李真低头撬了一筷子面条,这面味道的确不错。
“这事可大可小,你老生病的,就是太不会照顾自己了。哦对了,说到这儿,最近你请了这么久的假,是生病了吗?”
李真本来在吃面,动作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哀痛,半响,她说道:“算是吧!”
吃完东西,顾洛把李真送回家,在楼下,顾洛抬头瞅瞅这座高楼,直向云端似的。
“你住几楼?”
李真不想告诉他,不知道他问这些是干什么,难不成什么时候还要来找她不成?
她就随口说道:“十楼。”
“好吧!”顾洛看看手表,就和她道别:“出来久了,家里的婆娘该着急了,哦,就是我妈,我走了。”
“嗯。”李真点点头,忍不住笑了。
顾洛走了几步,塑料袋发出摩擦的响声,没走几步他又回过头,眉目俊朗,唇边带笑:“夜里风大,你还是应该再多穿点儿。”
然后转身,他走了,背影清瘦修长。李真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步伐欢快,二十多岁,该像他那样才是。可是自己的快乐已经不复存在了,再也没有了他眼里那种亮晶晶的光芒。
夜里,李真做了一个梦。她梦见一张木制的摇床里,静静的躺着一个死婴,是个女儿,她面色沉浸,脸色苍白,浑身是血,很平静,很安详,她在梦里能感知那是她自己的孩子。她努力的摇着摇床,想要把她唤醒,她真的张开了眼睛,扇动长长的睫毛,她的眼睛好漂亮,如碧波的水,干净极了,她是那么艰难的伸出自己的小手在床沿上想要抓住自己的手,然后张开小嘴叫了声:“妈妈。”
猛然醒来,额头滚汗,眼泪汹涌。她不知道如果那孩子真的有感知,会不会如梦中那般安详,还是会恨她呢?会用碎石子砸在自己身上骂自己是个狠心的妈妈吗?
桌子上躺着她的手机,她已经关机了,她穿着一席白袍睡衣,虚弱的走过去,然后将它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