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只狗吠裙带着村儿里大大小小的狗的连锁反应像肚束三蔑良久丧心病狂的挣一块腐肉,让人不得安生,我这人睡觉轻,见不得声响,一夜辗转,恼火异常。
收拾停当,临出门把自家养的土狗踹回了窝儿。
北方这冬天,不刮风还好,这不知东南西北的风刮一阵,顺着衣缝往里钻,恨不得整个人缩大衣里。
村里儿大马路就通这么一条,赶个迎亲送葬,放完炮仗这纸皮烂屑也没人收拾,这会都刮裤腿儿上了。
这道儿边边沿沿上隔三差五的插个小彩旗,偶尔还有几片祭祀用的纸铜钱飘上来,不愿沾着晦气只得绕着走,赶上这天气也分不清是冻的哆嗦还是人自个儿上下牙打颤,头皮一紧,这就全指这几个活物叫唤声响壮胆儿了。
行至这丧家门口,见这白家门楼前挂两盏白纸灯笼,门庭大展,主屋设一灵牌,焚香明烛,供酒肴祭奠,意思这家主今晚要回来走这一趟,也不知是那房守夜亲戚手里端着个夜壶出来要倒,这一席孝服夜里格外显眼,低着个头也不作声,给我吓的差点尿夜壶里。
也顾不得许多,只得加快脚步,朝山上奔,直走到山坡顶水池边上,才稍稍缓过劲儿来。
依这水池围墙边儿上朝后头瞧一眼,除了极目远眺能瞅见几簇忽闪的光源,(想来镇上工厂一类)身后这群山环抱处就多凭记性走了。这会儿畜类叫唤声响渐行渐远,深山老林只剩些老鸹野鹊啼咕,偶尔遇个陡坡开下手电赶紧关了,一路摸黑。
一路经常是走着走着就后背一凉,心头一紧,和扎针一样,不敢回头也不敢四下张望,这竖不起墓碑的也多了,指不定哪个山头哪片土包底下埋个人也说不定,一念至此,等不敢多想,跨步向前。
一边期盼着中国工农红军能在山坳处胜利会师,一边脑补这黑夜里能遇一喘气的活人的场面,心想着这会儿就算没开工这人也到齐了,十几个大活人凑一起总是很有安全感。
怀揣着憧憬到了地儿,结果这场子上原封原样的铺的那层煤面面,窑口堵得麻袋还没搬开,甭说人,鬼都看不见一个。
我掏出手机,这都两点半了,咋没个人呢?这是零时有情况?不对啊,有情况还不早早通知我?
我也没敢擅自行动,只好转移注意力,把场子清了清,把这煤面儿往一块敛敛,准备生个暗火先取取暖。
冬天这柴火不好着,平时都留一罐子加发电机的汽油留着生火,挖个浅坑儿,取些枯死的树枝树杈折一起,浇一股汽油,赶着烧的红火,赶紧敲几块碎碳把这明火压下去。
暗红色的光晕照的人脸上一阵暖,我围着火坑搓了搓手,多少抵消了点寒意。
坐等良久,除了随手把铁锹丢草丛里惊的扑腾出一只野鸡,鬼影都没瞧见一个。
心里有些浮躁,站起来东张西望,只有这夜色如墨,隐约的山峦起伏,稍时,终于按耐不住,准备拿对讲机问问咋回事儿。
这对讲机都是白天充好电,统一调到一切频道,老板连同我们这几个放哨的人手一个,手机在这里信号很差,没多大用场。
把天线往外拽了拽,朝着扩音器问了句,我这人都到好一会儿了,怎么还没来人?
耐着性子等着回应,拨拉着火堆,这一分一秒分外漫长,半刻钟后仍是没一点动静。
如此反复呼了几次,心想该别是这群人白天偷懒没充好电,不对啊,这绿灯亮着呢,要不是东西给坏了?左手倒右手磕打了几下也瞧不出个所以然。
这频道调的没错,这指示灯也亮着,就是没人回。
手机信号显示栏降至一格,拨出的电话一直显示无网络信号。
起身围着火堆来回渡步,一边尝试想与外界取得点联系。
如此三番无果之后我决定不呆了,回家。
偏这会儿机器响了,信号传输到的头一声吱…接着是嗞嗞嗞嗞…一阵。
这声音共振的有些微弱,像是受到某种干扰,我举起对讲机贴耳边怕遗漏什么细节。反复听了几次仍是没听个大概,盘算着再不济至少也是个活人喘气儿,心下稍安。
解了泡手,没等我坐瓷实,嗞嗞声响了个彻底,就好像那头人一直嗯着开关也不说话。。
斑驳的噪音中努力辨别好一会,好像听着俩字,下…来…略显嘶哑的在这音频中蠕动,下来?下哪儿?前不搭调后不合的。
这场子上就我一人,这叫我下哪儿去?该不会是……
不敢再接着往下想,可这越不想脑海越是浮现的多,门楼前白色的纸灯笼,散落一地的纸铜钱最后是那张血肉模糊的脸。
惊得我一把把对讲机丢枯草堆里,也没顾着柴火干的湿的往火堆里添,哆哆嗦嗦的点着根烟,强自镇定,后背已然湿了一层,嘴里熟悉的菩萨都念叨了个遍。
离得远了,声音渐渐弱了,不一会再没了动静,心说别不是谁手头的家具给漏电了这才响不停当。
这才敢抬头四下瞅了瞅,见没什么异样,才重新把心塞肚子里塞。
缓了一阵,琢磨着该不会是我听岔了?自己吓自己??一念至此壮了壮熊胆儿,回身拨拉草堆里找我那对讲机,这一幅家具三四百块,丢了这责任我可负担不起。
这纵深长满了枯枝烂叶,稍微有个风吹草动的这心就一阵紧,低头扒拉好一会儿好不容易找见,刚拾起来望见前头有人蹲地上,衣衫褴褛,手里不知道拿个什么东西在地上划拉,耷拉个脑袋背着我,我头皮炸了锅,瞬间心扑嗓子眼儿里。
还没等我有所表示,耳边一阵响,这回听的真切,那人也不转头,像喉头被碾碎硬生生挤出来的语调含糊不清的和对讲机里听到的一样,下…来…
跑,没命的跑。
窑口开在半山腰,斜向山坡垫一座高台,一丈有余,未曾多想,凌空纵身一跃,亏得地下煤面儿有个小指关节那么厚才得以缓冲这下坠之势,饶是如此,这一个方向把握不稳,侧脸被这煤渣蹭破一层。
高台之上,那人背着夜光,隐约瞧个更概,也不做作,楞生生杵哪儿,瞧的我心中愈发惶恐,顾不得脸上血迹斑斑,翻身连滚带爬这就要跑了去,勉力强撑腿脚,这山野之地凭着记忆辗转腾挪,仓皇逃窜,末了,惧意稍缓之下,喉头一松,歇斯底里的喊了一声救命。
一声疾吼之下再也不顾颜面,略带哭腔接二连三的喊出声儿。
惊叫声中,豁的前身直挺,猛然惊醒。
这会儿我正围着这火堆边上,也不知谁的袄子铺在地上容我躺上面,侧脸粘了一层卫生纸止住了血,老板蹲坐我旁边,脸色略显焦急,此刻正要一耳光打下来,这收手不及之下,两人撞个满怀。
抹了抹额头冷汗,一行人也搀扶着老板站了起来,这回人都到齐了。
老板面色稍缓,边揉腰边问我这是咋了,跟着鬼了?咋叫也叫不醒。
我忙把事情来龙去脉讲了一遍,最后还不忘往草堆边儿上一指,惊魂不定,众人皆惊,面色古怪,沉默不言。
良久,老板烟盒里取出根烟,自顾自的点上,深吐了一口雾气,这才接过话头,说这上山前这工人们说窑里顶板没了,零时锯了几根耽误了一会儿功夫,也就忘开这对讲机,结果这一上来就瞧见我在场子地下躺着,一半脸上蹭了好大一片,赶众人合力抬上来,掐人中倒置身上想着法儿的来,咋叫也叫不醒最后急的要上手了,喊了声救命就给醒过来了,这前脚后脚十多分钟的功夫,上来也没瞧见啥人呀。
众人也是附和,这会儿我心里也犯嘀咕,咋就我人撞见?莫不是梦魇呢?
这会儿围着火堆儿暖过来,侧脸生疼,我把这纸一丢,抠下镶在脸上的煤渣,痛觉这么清晰,怎么可能?
议论纷纷到最后也没得出个结果,权当了我受了惊,我反驳无力只好作罢。
这会老板问我要不要今晚上和二狗子一起。
这二狗小三十岁,一米六不到点的个头,长一张墩子脸,一身浑圆,为人黏黏糊糊,胆儿小怕事,奔三的人了连个媳妇都没娶,平时和我们这群后生也爱打闹,混的熟了也就没多少讲究,和我一样给老板放哨的。
我这心里一百个乐意嘴上却不愿意服软,回头传出去我这脸面挂不住。
我摆了摆手说哪跟哪儿?我一人儿可以,赶紧开工了,别耽误班仗。
见我如此,老板也不强求,只是吩咐二狗子没事儿到我蹲点的地方溜一圈,照看着点我。
咋这老板这么精明一人怎么就没听出我这场面话,我这有苦难言,死要面子活受罪。
赶着帮衬着挪腾开窑口堵着的麻袋,收拾利索,老板回身嘱咐了我几句,无非多大人了咋能被这小事儿吓着,几句激将话撂下,这就要走,我听着也提气,众人也就各忙各的散了开去。
我也不愿意含糊,只是迈这步子一步三回头,临走拉着二狗子肩头,嘱咐他没烟抽了就来找我,这二狗子憨笑一声也不知会没会意,反正是应了下来。
往常我蹲点儿的地方是个平顶儿山头,荒草丛生,离场子有一里地的光景,长年雨水冲刷遍地沟壑,平时我就喜欢蹲这山崖边儿上图个视野开阔,万一遇到ZF的人来稽查,这荒郊野岭不熟悉的怎么也得开个手电,有个风吹草动一眼就能瞧见,找个背风的地方铺垫好,困了就裹紧大衣眯会儿,这回也不例外。
。这黑白相间的诺基亚手机屏幕上只是机械的刻着时钟,色泽单调,有时一夜无聊就靠玩个贪吃蛇打发时间,赶着快凌晨四点,这二狗子上来一回,围坐抽了根烟掰扯了几句,见没啥状况起身回去了,临走告诉我有啥事儿对讲机联系,一会儿再上来。
这后半夜人最容易犯困,天再踏下来也撑不开这眼皮子,这都这会儿也没个动静,心想今晚上也能安稳了,连着玩好几回也没通关,我也已经哈欠连天,索性一锁屏幕,整个人缩大衣里蜷缩着身子棉帽当枕头躺地下预备眯会儿。
眼见这夜色愈重,耳听这风声愈紧。
迷迷糊糊中有人用这狗尾巴草挠我脸,我心说为狗子这厮是耍的哪般花样,我没睁眼,含混不清的所了句别闹,扭了个身继续睡,这人也不罢手,继续挠我,心中憋火儿,预备就地擒拿了这厮,赶我这猛一睁眼,这二狗子脸贴着我,比死鱼眼大不了多少的眼珠子直挺挺的瞪着我,嘴角憨笑,口水快嘀嗒我脸上了,心里喊了句,我的个亲娘呐。
我起身一把推开这厮,这厮也不闪不避,用力猛了一把把他推地上,他也就顺势蹲做地上没个起身的意思,低个头也不作声,我这上前正要喝问,这人声线一变,自顾自在那胡言乱语,赶我这凑近听个仔细,这不是…这不是…白小三的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