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阳台外的枝头上,一只不知名的黑白色的鸟儿在那跳来跳去,张着嘴囫囵吞咽着树顶上的阳光。它跳动得很有节奏,一蹦一蹦的,就像心跳一样。树梢上被阳光覆盖着,扬着的尘埃为它覆盖着一层薄纱头盖,朦朦胧胧,带着一股秋天特别的不真切。偶尔有风吹动,那阵朦胧便会被打破,世界突然间清晰了起来。
江宁反应了好久,才发现自己已经坐了起来,正坐在林雨言家客房的床上看着窗外的风景。这个房间里同样贴着那种温暖而又俏皮可爱的橘子墙贴,在早晨显得金光熠熠。
“醒了?”
江宁抬起头,发现谢必宁正倚在房间的门口,手里掰扯着一个橘子。
“你……有?”
谢必宁微笑着点了点头,走到江宁床边,又一次抓起江宁的手。不过这一次她只是把它放到了自己的脸颊边。虽然入手的触感还是冷的,但是起码江宁能够感受到她脸上肌肤的柔软了。
江宁吃惊地看着她,说不出半句话。
“只是暂时的罢了,我没有身体,就得回宿舍楼里。回去了不安全,她说的。估计得等她把那个婴灵降服了,我才能回去咯。”谢必宁轻快地跳出房间,似乎是为了这暂时的喜悦而庆祝着。“赶快起床,我煮有吃的。”
“她呢?”
“表妹出去了,一大早就出去了。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反正现在不在家。”谢必宁站在房门口指了指最里面林雨言的房间,说道:“至于里面那一位,还是老样子。对了,还没问你的名字?”
“我叫江宁。”
“江海平升,万邦安宁。好名字。”谢必宁自顾自地点着头出去了,留着江宁一个人在床上发呆。
江宁搓了搓脸,反身麻利地爬了起来,刚准备收拾一下床铺,却发现床上的被单被套上全都是那些橘子一样的图案。
他没多想,起身先去里面的房间里看了看林佑巽,然后才来到客厅。桌上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但是这真的能吃么?毕竟这碗面可不是真正的人类煮出来的……江宁正在疑惑的时候,谢必宁穿着双拖鞋啪嗒嗒的就要出门。
“去哪?”
“不知道,出去转转。我好久都没出去过了。放心,我晚上一定回来。”谢必宁笑了笑,撑着把伞就出门去了。
“太阳那么大,要不要紧啊?”江宁站在门边,对着楼道拐角处消失的身影喊道。
后者摆了摆手,示意没事之后就消失了。
江宁无奈地撇了撇嘴,关上门开始吃面条。肚子实在是有些饿,管他人煮的面还是鬼煮的面,照吃不误吧。
江宁在厨房里洗完碗,顺手打开了冰箱。这个单门的冰箱有两层,上层冷冻里什么都没有,下层的保鲜层里却全是橘子和啤酒。江宁粗略数了数,起码有二十多三十罐啤酒在里面,橘子也是被塞在了各个角落里。至于蔬菜跟肉类,江宁完全没有看到。
那家伙平时就靠喝啤酒跟吃橘子度日吗?江宁摇了摇头,关上了冰箱门,回到客厅。他拿起客厅里的电热水壶晃了晃,空荡荡的一点水都没有。她居然连水都不喝……江宁哀叹了一口气,转身烧水去了。
客厅里还有电视柜上的一台唱机,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刚来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它。江宁走过去拨弄了几下,发现唱机的唱片池里还有一张黑胶片,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内容。江宁把针头放了上去,唱机的喇叭就发出了咿咿呀呀的声音来。
这一阵阵的提琴声和自己在那个什么阵里听到过的一样,看样子这玩意儿也是林雨言放在那里的,目的就是要自己带着那个婴灵去找她,然后再由她手起刀落,结果那个东西。江宁心里不禁有些发苦,也不知道那个林雨言究竟是什么来路。如果自己真遇到了危险,她是会把自己卖了呢,还是真的有心救自己?
江宁想着想着,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离开这里更好一些。但是转念想想又不太妥,毕竟那个婴灵自己一个普通人,好像拿它没什么办法。那个什么阵不也困不住它么……好像待在林雨言家里更安全一些。
江宁的思绪还在转动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感受到了震动,江宁才想起来自己身上带着这么个东西。
江宁掏出来一看,是一条陌生人的短信,但是发信息的是林雨言无疑。她说她在查找什么资料,让江宁白天有空可以出去转转,晚上还有事情做。至于上课的事,反正明天上一天课就又要放五天秋假,去不去都无所谓的。
江宁回了句不行,明天的几节专业课可不能落下。说完也不打算再理会林雨言,揣起手机回学校去了。
江宁回了学校洗了个澡,带上了一个充电器,一个小包,包里就躺着一个电筒。接着他锁好了空无一人的宿舍,径自去了青釉区。
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人来人往,江宁坐在一家西式快餐店的二楼,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行人,无聊地发着呆。这里是青釉区平东大道和世贸步行街的丁字路口,从窗口可以看到不远处大马路上缓缓驶过的汽车和栽种在街道两旁尚未长大的绿树。即便是单向四车道的平东大道,此刻也是被堵了个车水马龙,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响个不停。
快餐店被涂成明亮的红黄两色,店里正放着活力十足的欧美流行歌曲。店里很吵,因为临近中午,很多喜欢吃快餐的小孩子被父母带了进来。江宁的面前就坐着一个哇哇大叫的小男孩。
江宁听着那小孩喊着要吃冰淇淋,心头有些烦躁,便转头望向步行街的另一边。街道很长,两边的商店在江宁的眼中逐渐合拢成一条缝隙。缝隙再过去就是青釉区的CBD了。那里有各式各样的办公楼和大大小小的公司。
江宁又看了一眼天上的天气,蔚蓝中带着一丝炙热。秋老虎还没走远,今天江宁依旧穿着一件单薄的短袖衬衫,对店里的空调恋恋不舍。
不过他的视线在扫射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谢必宁。
江宁看着她撑着一把纯白色的伞,站在丁字路口,一动不动。她穿的是一件白色的连衣长裙,裙摆随着秋天的气流飞舞着。周围时不时有一群群的人陆陆续续地经过,偶尔会淹没她的身影。所有的人都在经过,却没有人因为好奇或者是什么原因停下来看她一眼。
她就像是一块被人海掩盖着的美丽礁石矗立在那里,在人海的潮涨潮汐之间,偶尔能瞥见她那翩翩惊鸿的美丽。江宁思考着她站在那里的意义,却没注意到面前的小男孩已经把他的可乐打翻了,就连那个母亲连声的对不起他都充耳不闻起来。
可能是太久没有看到这个繁华的世界了吧?每个人都贪恋这红尘世间啊,如果让自己选择,自己愿意在那个破旧的宿舍楼里待到天荒地老么?恐怕是一万个不愿的。她说不定很孤独……江宁想了想,决定下楼去寻谢必宁。
那个孤立在人海中的身影,就像寂寞的孤礁,偶尔能给船只指路,更多的时候,恐怕还是被埋藏在深海里,见不到别人,也见不到自己。
江宁来到丁字路口前,周围都是摩肩接踵的人群。好在有很多姑娘撑着伞出的门,周围人的距离还是足够的。那把白色的雨伞是那么地显眼,但是在周围的人群中仿佛不存在一样。
或许它也被林雨言下了法术?江宁突然想了起来,既然谢必宁不算是一个真正的人,那么林雨言说不定会给她施个法术,让她无法引起别人的注意。这样好像也说得通。江宁想着就挤过从附近的地铁口涌出来的一大群游客,来到白伞的身后。
“谢必宁?”
白伞转了过来,一双美丽的凤眼惊喜地打量着叫住他的人。
“你怎么也来了?”
仿佛是因为江宁的介入,周围似乎有人可以看到谢必宁了。他们都纷纷向这个外貌永远停留在十八岁的漂亮姑娘投来好奇的目光。
“出来逛逛啊。你在这干什么?”
“看汽车。”谢必宁邀请江宁站到了自己的伞底,然后轻声说道:“我好久没有看见过这些东西了,你知道吗。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人,没见过这么高的楼。我才死了多少年,这里就成了一栋栋高楼和人海聚集的新世界。这个世界,变化好快……”
“嗯……”江宁不知道该怎么去接上她的话,或许此刻什么也不说才是最好的。江宁扭头看了一眼比自己只矮了半个头的谢必宁,她的眼中带着一种淡淡的慌乱。面对这样一个快速的世界,怎么能不慌乱。没有周围的人在意,水泥筑成的森林也不会和我们低低细语,那些冰冷的马达和红绿灯,又是如何带着身边的世界疯狂奔跑的?我们什么时候才会停下来呢?
恐怕只在此刻。只在自己站在她身边,陪着她看汽车的此刻。
“我说,虽然这个世界跑得飞快,但是那和我们没什么关系吧?世界的快慢我们无法干涉,但我们自己起码还有得选择。”谢必宁抬头朝江宁笑了笑,“你这个人怎么总是会时不时地伤感一下?”
江宁大方地笑了笑,摆出了一个‘还不是因为你’的眼神。是,她说的本来就没有错,自己有得选择,有得选择岂不是最好的结果?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生出一种无端的、想要将身边的人拥入怀中的喜悦。
“这次又要谢谢你了。”谢必宁撑着伞,轻轻地笑着,带着江宁走向地下通道。
“谢什么?”江宁跟在她身后,有些疑惑地问道。
“谢谢你又一次替我分担了心绪。”谢必宁一字一句地说道。
“可是,为什么总是我?”
“怎么?你不满意?”谢必宁抬眼一瞥,看着他道。
“这倒是没有,不过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我好像从小就能很清楚地感受到别人的情绪。大概是因为这个缘故吧?”江宁抱着手臂,和谢必宁并肩站在下降的电梯上。
“是不是的,又要什么紧。对了,接下来你要去哪儿?”
“对面的世贸大楼啊,上次看到了一家唱片店,这次特地来逛逛。”
“唱片?那么,咳咳。”谢必宁清了清嗓,一脸严肃而又不失活泼地望着江宁说道:“渡边君,可有喜欢的歌手么?”
江宁看着她朝自己眨了眨眼,知道她是在模仿《挪威的森林》里的某个桥段。然而自己当初翻书的时候也只是随意地翻阅,才过了一年,自己已经忘了她究竟是在模仿直子还是在模仿绿子了。
“我哪记得……大概有一个张楚吧,我哥很喜欢他,所以我也喜欢听。至于其他的,就没有特别喜欢的了。”
“你这人一点意思都没有。”谢必宁白了他一眼,眼中流露出一丝埋怨。
江宁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就惹得她不开心了。接下来的半天时间过得颇为无聊。两个人就连去唱片店选片子的时候,都没怎么交流。谢必宁倒是一句话都没说就往江宁的手里塞了两张CD,是一个叫什么收音机头的乐队的两张CD。江宁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她就一溜烟走了。
江宁问她去哪,她却只说了句别跟来。接下来的时间里,江宁本想要回宿舍,但是林雨言却发了条短信来,说今晚必须要回她家,不然她明天就去自己的宿舍帮自己收尸。江宁没法,只好回宿舍收拾了点换洗的衣服,住到林雨言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