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在一瞬间的事情。
江宁再睁开双眼,面前的青蓝色天花板已经变成了原来那条无尽的旅馆走廊。走廊和上一次江宁见到的时候差不多,但是却没有上一次的压抑气息。江宁站在空荡的走廊上,心里有着一种急欲呼喊出来的冲动。
因为这条走廊太空旷了,空旷得让人想要用尽一切将它填满。
头顶的吊灯正在无聊地摇摆着,就像是钟摆一样。可是它为什么在摇晃?江宁盯着它,渐渐地发觉自己似乎正站在一条行驶在汪洋中的巨轮上。巨大的海浪晃动着船舱,连带着晃动这个空旷寂静的世界。
忽然一个巨浪打了过来,江宁一个踉跄,跌坐在了墙边。
……
周围的一切并没有在晃动,灯也只是安静地低垂在那里的灯。江宁扶着墙,脑袋还在旋转。刚才的景象太过真实,真实得江宁有一种呕吐的感觉。他瘫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那算是幻觉吗?不,应该不是……那么不是幻觉,难道是这个地方出了什么问题?不行,如果真的出了问题,应该先去通知谢必宁。江宁用力地睁大着眼睛,他害怕自己一闭上眼,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又会回来折磨自己。
他休息了片刻,靠墙缓缓地站了起来。开始一步步往走廊的深处走去。可没走多久,他就犯难了。因为上次他一觉睡醒就到了那个奇妙的房间,可是自己现在站在这个走廊里,每一扇看起来一模一样的大门,究竟哪一扇是通往那个房间的?
而上上次,自己更是摸着黑误打误撞进去的,现在别说怎么走了,连那扇门自己都找不到。江宁唯一记得的事情,就是那扇画着一个勾人的食指的门是绝对不能进的。那个邪恶的声音江宁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江宁站在走廊中,茫然地思索着。
门,门在哪里?
仿佛是有东西在冥冥中回答他一样,一阵神秘而宏大的弦乐从不知名的地方传过来。它亘古,悠远,仿佛是孤独的古代生物弥留之际的轻语。没有哀伤,只有绝对的苍老。这种无解的苍老,带给人的只有绝望。
但是这弦乐本身就给了江宁希望,他快步超前跑去。此刻低音的大提琴声渐渐地消弭,喑哑的小提琴如同低声哭泣的女人,开始出现。那声音招呼着江宁不住地向前,向前……
江宁用力地跑,跑过无数道门,直到那声音停留在了他的左手边。
和周围的门一模一样,擦得锃亮的门牌,刻着一沓散乱的书本。江宁平复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右手颤抖着握在门把手上,轻轻地将它按了下来。
门打开了,和上次的一样。
书房、炉火、扶手椅……弦乐还在远方,但是自己已经找到了方向。江宁闪身进来,关上了房门,开始沿着脑海中的记忆穿过那些奇怪的卧铺车厢、站台、地铁、厨房、广场,然后来到那个被三米高的落地窗装饰着的走廊前。
音乐就是从房间里传来的,江宁快步走上前去,打开了房间的门。然而房间里空无一人,既没有床,也没有扶手椅。整个房间除了墙上的那幅梵高的向日葵以外,只有一台老式的留声机正在房间的角落里播放着不知名的弦乐。江宁走上前去,看着桌子上摆着的唱机和那张唱片的封面。
封面是灰色的,描绘着一条傍晚阴天的公路旁的路牌和高大的探照灯。这张封面像是一个人坐在车里用相机拍摄出来的,因为镜头晃得实在是有些厉害,整个图片都模糊不清。图片下面就是专辑的名字——F#A#。
除此之外,房间里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了,甚至连熊熊的炉火都没有燃起。整个房间里只有窗外清冷的月色还在。
她不在?江宁愣住了,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如果谢必宁不在,那他所有的疑问,岂不是没人可以解答了?但是她今晚不在这,那又去了哪里?她说过她没有地方可以去的,难道在旧宿舍楼?
江宁想了想,立马跑到那幅向日葵前,用手使劲抚摸着那幅画。但是除了画布粗糙的触感外,江宁什么也没感受到。画也没有像谢必宁弄的那样消失,而是好端端地挂在那里,纹丝不动。
究竟……要怎么弄?
江宁正出神地看着油画,却不知道唱机的音乐声正在渐渐地衰弱下去,变成了一种嘈杂的噪音。过了良久,江宁才听到那阵嗒嗒的噪音。
他回过头,发现是唱机上的唱片卡住了,没办法往下继续转。于是江宁走了过去,轻轻拨动了唱片。
音乐声消失了,转而出现的是一段录音。
“那个谁,你把窗户打开,跳下去吧。我不在的时候,你就这么离开。我今晚有些事情,可能以后不会再见到你了……你多保重。”录音的声音很微弱,背景里还带着一阵阵嘈杂的呼啸,听起来像是某种风声。
谢必宁缥缈空灵的声音只持续了一小会儿便消失了,接下来便是无尽的风声。
江宁转头看了看房间里的窗户,发现窗户上果然有一个插销。他走到窗户边,拉开了插销,自顾自地缩了缩头。可过了片刻,他才反应过来,外面并没有想象中凛冽的寒风。窗外非常地宁静,一丝风都没有。如果不是远方的山林有窸窣的微响传来,江宁甚至会认为窗外是一幅宁静的CG图画。
江宁伸头出去看了一下,自己所在的楼层非常高,离地有四层楼左右。江宁看了看,这栋建筑的每一层都是有三米多高的,一楼的大厅恐怕得有五米,这么一算,自己离地面起码十五米。从这里跳出去,不是找死么?
江宁有些怵头,不知道该怎么办。
相信?还是不相信?
可是不相信的话,自己又该怎么回去?
江宁站在窗前,陷入了沉思。
谢必宁正坐在柔软的沙发上,今晚房间里安静得有些过分。炉火没有发出噼啪的声音,这让她心里总觉得很无聊。那个男生怎么还没有来?不是说好了中秋就来见自己的么?为什么现在还没有到……
谢必宁翘着凳子,心里反复地问着一万个为什么。
上上次他说在外面的房间里听到了什么声音,可是为什么自己每次来都什么都见不到?那个声音,按照他的叙述,很恐怖。那到底是什么声音呢?
要不自己先去找找看看?
念头一起,便像燃烧起来的永恒之火,怎么也无法熄灭。谢必宁略微思考了一下,便站起身,径直走出了房间。
她沿着另外一条路来到了“旅馆”的走廊上,这时的走廊里灯还是纹丝不动的。谢必宁知道这个地方绝对不止自己一个“人”,因为她每一次走进那个书房的时候,总能听到外面传来什么东西窸窸窣窣爬动的声音。那个声音似乎一直在漫无目的地在走廊上漫游,而且很刻意地在避开自己。
谢必宁开始往回走。
走廊的另一边是一个无限的死循环,谢必宁曾经进去过一次。只要进去了,就只能循环地走在四楼的走廊上。走廊上所有的大门也会敞开着,仿佛一个巨大的迷宫,硬要把自己困在里面。还好自己运气好,能够找到那个书房和通往之后的卧房的通道。
至于五楼她却没有去过。
要不要去五楼看一看?
去。
谢必宁走到尽头的楼梯前,拾级而上。拐了两个弯,来到了五楼。
然而五楼却是一个很奇怪的地方。谢必宁从四楼上来,发现自己就像是从地下出来一样。五楼是一个单独的世界,楼梯出口就设在地面上。
五楼的世界是一个疯狂打雷和闪电的世界,磅礴的大雨密集得如同黑色的帷幕,铺天盖地地从高楼上砸了下来。在闪电的光芒中,谢必宁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小巷的入口。小巷被两栋极高的房屋夹着,房屋外墙上有外梯,七弯八拐地通往楼顶。
大概是通往六楼的通道……
谢必宁发现小巷的入口处居然还有一扇门,一扇大庄园式的铁门。门被紧锁着,上面还有两个狰狞的兽头,看着像是人和某种大猫的混种。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谢必宁尝试着伸出了手,发现那些雨滴丝毫没有阻碍地穿过了自己的手掌。
看样子自己在这里没有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