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月之日。
璇玑和尹千秋讨论的一万水师的事,尹千秋虽然不愿,却也无可奈何。
西沧地域辽阔,城池众多,监管困难,君上为了阻碍城池之间的联合,城主之位并非世袭制,而是有势者居之。以增大城中矛盾而减少城池之间的稳定性,稳固他的君位。
所以只要不危及君威,对于各城的****,君上一直都是不管不顾,任由其发展。可一旦有人违抗君命,京都的兵马会像潮水一样把叛变者湮灭。
“西沧好多年没有下过征兵令,真不知道这个刚刚上位的君上想干什么。”
霜儿坐在横梁上嗑瓜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宁征初见她时觉得她人如其名,冷如冰霜,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反而觉得她除了摆冷脸却也不算冷血。
“我听璇玑说,西沧和南荡在边境发生冲突,南荡的牧民跑到西沧来放牧了,君上打算去教训他们一番。”
霜儿冷哼一声,“他教训他的,我们只管找大秘。”
“我就是奇怪,只是占了点地,何必这样大费周章。西沧强,南荡弱,我猜测君上是借机去占便宜的,可是璇玑只是笑笑,没解释。”
霜儿把瓜子壳轻飘飘地扔在地上。
“璇玑,叫得还挺亲密。”
“她让我觉得很熟悉。”
霜儿呸了一声,“老掉牙的借口。”
宁征捏了捏手中的茶杯,看向门外,门外的小池里几条红色小鱼游荡,轻松而惬意。
“霜儿,我记得你说过,你从小在花满楼长大,从没有离开过九瑞城。大秘之事结束后,我想去外面闯一闯,要不要一起?”
瓜子刚放进口里,霜儿还没有嗑开,她丢掉没嗑开的瓜子,语气轻松。
“我因花满楼而生,将来也会因花满楼而死。”
宁征楞了一下,下意识地望梁上的霜儿望去,却见她依然是万年不变的冰山脸,那个死字就像羽毛一样轻飘飘的。
宁征索性站起身来,走出门外。
“时间到了,该出发了。”
……
漆黑的战车,漆黑的盔甲,漆黑的兵器,在青翠树林里显得沉重肃杀。一点白芒闪耀其中,那是身着银铠的玉翎。
“卫尉,我们到底去哪儿啊?”罗成终于问出心中的疑惑,这条路根本就不是通往盗军的。
厉长息望着北方,眼里带着一丝期待的意味。
“等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罗成动动唇不好再问,他回头见宁征浑不在意的样子,低声问,“宁兄弟,第一次出任务,你就不好奇吗?”
宁征算了算时辰,还有大半的路程,随口答着,“厉卫尉不是说了嘛,等到了自然知道,急什么。”
萧炎也在一旁搭腔,“就是,就你属猴的,猴急。”
罗成摇头晃脑,“无趣无趣,都这么沉得住气。”
天阴沉沉,显得树林里都是灰蒙蒙的,春天总是这样忽冷忽热,昨天还是艳阳高照,今天就寒意逼人。
宁征往战车上看去。
高大的战车上放下了竹编帷帐,给车中人挡风寒,只能隐约看到身形。此时不知尹千秋是个什么心情,他虽不是奇士,但面对奇士们趋之若鹜的大秘,真的丝毫不会动心吗?
一想到让奇士们魂牵梦绕的大秘,宁征心里也升起一丝好奇,陨落之神的秘种到底有多强大?
盗军有八极师,尹千秋有玉翎,花满楼有春娘及众女。他们看起来势均力敌,到时三方人马齐聚死人谷,不知是个什么场景,宁征隐隐觉得事情不会如春娘所料。
离了大路,这支千人骑兵突然向左转,两侧的树木变成高耸的杉树,更显得寒风飕飕。
罗成惊讶地张大嘴巴,手下一用力,褐色大马立时停住,一步也不敢前进了。
“这……这是往死亡谷的路啊!怎么……”
厉长息骑马行在前面,就算听了罗成的话也没有丝毫停滞。
“玉翎乃城主的尖刀利刃,就算他想去刀山火海,我等也要誓死追随!”
他的声音不高,但气息浑厚,仿佛重锤一般穿破空气砸破我们的耳膜。
罗成浑身一震,一股热血涌上,强压着内心不断冒出的恐惧。可就算他极力克制,拉缰的手仍然微微颤抖。
玉翎共有七人,除了罗成萧炎两位年轻队员,其余都镇定非常,就连胯下战马的步伐也丝毫未乱。
宁征去过死人谷的思人村,虽然回忆起来仍有些汗毛直竖,可罗成也不至于怕成这样?
他宽慰地拍拍罗成的肩膀,“罗大哥,我之前来过死亡谷,只是有一些诡异的骷髅罢了。”
“不……”罗成的嘴唇发白,“你们上次只是去的思人村……那只是死亡谷的入口,鬼门第二关考的是勇气……只要进了思人村又活着出来便算通过……”
他突然瞪大眼睛看向宁征,又很快地垂下去,“真正的死亡谷在混沌门之后,我亲眼见过,不死军团,炼狱……”
“那是十八年前的事了,如今时过境迁,老的老,死的死,这死人谷,他们翻不出多大浪花。”
厉长息低沉的声音冷冷传来。
一块斑驳石碑立在路中,攀援的藤蔓在冷风中颤抖,露出刀刻的三个大字——死人谷。
骑兵们看见石碑上的字惶恐不安,队伍中慢慢骚乱起来,恐惧就像传染病一样爆发在这千人队伍中。
“镇静!镇静!”
萧炎等几位玉翎队员竭力控制局面。死人谷这三字,百姓们谈之色变,九瑞城的正规骑兵在它面前,竟然也如此不堪。
厉长息冷冷看着攒动的人群,眼神像冰一样,一句话也没说。
战车里久不见动静的尹千秋突然出声了。他的声音抑扬顿挫,威严而庄重,明明没有任何奇术,却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将士们,我们是九瑞城最骁勇的骑兵!谁都可以害怕,但你们不行!我们肩负着百姓的信任,我们的身后站着九瑞城的父老乡亲!”
慌乱的队伍安静了下来。
“死亡谷的逆贼就像一颗毒瘤,随时都会夺走我们父母亲族的性命。它就像头上之刀,脚下之刺,只有捣毁它,我们才有安详的美梦,才有安稳的生活,才有安定的明天!”
尹千秋从不穿战甲,却在军中威望极高,除了权谋,和他层层递进的讲话习惯也是离不开的吧。
“死人谷残党龟缩不出,苟活十多年,已经不足为虑,现在正是一举歼灭的大好时机!将士们,勇敢地砍下马刀,死人谷残党就像羔羊一样臣服在我们的胆魄之下。”
“将士们!九瑞军的将士们!我们要用的热血烫烧敌人的胸膛,我们要用铁蹄踏碎敌人的双腿,我们要用马刀刺破敌人的心脏!”
他的声音愈来愈高,激得将士们齐齐挺胸,齐声应和,队伍沸腾起来。
“兄弟们,我们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呼喊声浪潮一般,一波一波地重复,在每个人心中激荡。
死人谷三个字依旧如刀刃剑锋,但已经失去了令人恐惧的压迫感。
宁征不自觉地望向战车的帷帐里,只能隐约看出尹千秋的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