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题大做,或许是这样吧。经历过太多次的生死,见过了太多的死人,习惯也好,为了更好的活下去也好,人们总会学着让自己冷漠。
李定做不到这样的冷漠,因为在大多数时候人们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看到了什么,并且更多的时候,李定非但做不到视而不见反而他看的很远很清晰。
死人对他来说不是一个事物的无声消亡,而是新生萌芽的仇恨种子,或者某人悲伤的逆流成河。他为此苦恼,感同身受。那gou日的蓝色空间甚至连他想要自己骗自己的机会都不给,让他时常在恶梦中惊醒,每每在最需要休息的时候孤枕难眠。如噎在喉,更促使李定在刘江大势已成之后第一个就选择了退出。
可刘江不一样,他和李定做人的根本是不同的,他是一个青皮,血债血偿一命抵一命,在他看来就是世界上最公平合理的买卖,也是这世上最不能讨价还价的公道。
没了这不需要讲道理的公道,李定知道身为一个青皮的刘江就没了活下去的资本,你可以说他狭隘,但你不能指望一个真正的青皮挨了揍还不声不响。
“你很清楚,只靠一个“小题大做”根本说服不了马玲玲,现在的她最是由不得你冒险,所以你才需要我去稳住她,对吗?”李定清楚刘江的顾虑,他质问着刘江,靠兄弟之义不靠老板和员工间的利,他理直气壮的逼问:“怎么?你不敢见她不敢见你的儿子,就让我去?”
刘江没有正面李定的逼问,他心虚也回答的牵强,但却只有对着李定才能坦白:“你不去,你不会安心,我也悬着半颗心。咱们这个圈子就是这样,地下规则,明面上蹈矩循规,煞有其事的秤平斗满,实际上尔虞我诈貌合神离才是天公地道。你去,是你不怕,没人能骗的过你,我不去是我害怕,害怕你嫂子真的背着我干出了什么事。”
说道这里,刘江把烟叼在嘴里,没有点火只是那么咬着,像是能够咀嚼出什么似得,沉默了一刻才继续说道:“人都是有私心的,何况我们这种人,本来就没有太多选择的机会。”
“你放心,嫂子很好。”心里不是个滋味,李定没打算把马玲玲的秘密告诉刘江,那样他会更觉得对不起这对夫妻。
刘江说得对,人都是自私的,李定扪心自问,他去见马玲玲又何尝不是起了疑心是不是这位事事机关算尽的精明嫂子,因为慕容是警察,就决绝的大义灭亲把她因大失小了呢?毕竟,这样的不分青红皂白,也只有在他们的圈子里才显得理所当然。
回想起马玲玲的那个鼓励的眼神,李定就更觉得愧疚,他也叼上了根烟说道:“还是那句话,我的事情我自己解决,嫂子最近情绪不太稳定,你有空还是多去陪陪她吧!”
“很常见的产后焦虑,你嫂子又是高龄产妇,反应才大了点。她的医生是自己人,跟我一直保持着联系。”凑到李定身边,两人碰头把各自的香烟点上,刘江才继续委屈的说道:“脾气全都是冲我来的,最近嫌弃我在外面沾花惹草,恨不得要吃人似得。”
“她也不想想,我家里放着老婆不陪,花钱费力的玩命折腾,就是为了给自己按上一个怕老婆的名声,我为了谁,我缺心眼啊?”刘江一边抱着不平一边揉了揉大腿“给我掐的,现在还青一块紫一块的,没良心啊!”
看着怨妇似的老板,李定微微一笑却没有接他的话头。刘江的小伎俩,其实他和马玲玲都是了然于心的,人人都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而在他们的圈子里,抓住对手的情感弱点逼迫其就范更是惯用伎俩,刘江这么做也无非就是在放烟雾弹,以防万一,马玲玲“当真”成了他的软肋,被人“射人先射马”。
不然就凭马玲玲产前如日中天的权柄和手段,就算刘江愿意,又有哪里的流莺敢舍命陪君子和他演这出戏啊!
如果不是因为焦虑影响了大脑荷尔蒙的分泌,李定知道马玲玲不会打翻了醋瓶子一样,也不会为了把刘江拴在身边而生出了提前复出的想法,而这也正是李定最欣赏马玲玲的地方,不被情绪左右自己的行为,就算是一时冲动,也还分得清楚是非曲直,把矛头直接指向了用心不良,在她孕期敢于和刘江厮混的投机女。
“没良心啊!”又重新更高声的抱怨了一次,刘江见被他指桑骂槐的李定还是沉默不语,不吃他这一套,便立马换了一套说辞。
“咱们兄弟,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还真能在这小阴沟里翻了船?慕容家的丫头出事,明显就是咱们自己人里出了内鬼,不是熟门熟路,谁也不能把注意力放在一个普通女警的身上。这要是搁在别人身上,查出这个内鬼还忒是件麻烦事,可对你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吗?我把公司里能说的上话的人聚一起,你给他们过上一眼,还是老规矩,你指哪哥哥就打哪,多简单的事情,怎么这次你就开始婆婆妈妈起来了?”
没错,刘江是唯一知道李定不同之处的人,他把李定的能力称之为过一眼,这个说法十分的应景。
过眼,一般是古玩行里的行话,吃不准古董的真假,就要请更懂行的人来过上一眼。而李定通常所表现出来的能力却是在看透人心上,谁是人谁是狗,以往刘江都是以他的话为基准,屡试不爽。而更加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地方在于,李定身体所能负荷他能力使用的最大时间,也刚好和人在下意识的情况下眨一次眼睛的时间相同,都是0。3秒。
嘴巴都说干了,动之以情没用,晓之以理没用,刘江甚至连激将法都用上了,可李定还是不松口。直到他说到了一个李定也不能忽视的问题,他告诉李定是谁把他送进了牢里,又是谁把捞出来的。
“慕容家的来找过我,两次!”刘江深呼了一口气,热切的看着李定道:“第一次是警告你离开慕容剑兰,随便找了个借口把你关了。那次我没在乎,你也心里有底,根本算不上个事。第二次是刚不久,你女朋友出事后,慕容家的老大红着眼来找我,问我把你捞出来是不是不想活了。”
“你怎么说的?”李定看似很随意的一问,可心里明白,慕容家这回放出的狠话,绝对不是警方惯用的做派,有的没的先唬一棒子,诈出人的心虚来,一般三五个的没谁受得了小时候几回没交作业都能供出来,但这样的招数以往在刘江们看来,那就是一个笑话。
“我能怎么说?说了人家也不听啊!”刘江嘿嘿一笑,痞气十足的说道:“不过我能肯定,慕容老大这回是动真格了,他说他一个人来就是要告诉我,他不在乎什么公正廉洁了,他妹妹要是治不好,他就准备豁出去让他家老爷子打断腿,也要看看我这长了毛的铁皮脑袋上是不是真就泛了青颜色。”
“说重点!”
“重点就是咱是谁,还能被他吓住?要不是看他是你大舅哥,哥哥当时就想让他见识见识,咱的头皮有多硬,梗起脖子来谁不让三分。”
“我收到的消息,剑兰只是肩膀中枪,你别告诉我你就没问问他,怎么就治不好了?”李定有些不耐烦了,他迫不及待地向刘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除了枪伤,那丫头从昏迷中醒过来,医生才发现,她这里不好使了。”刘江指着自己的脑袋说道,“不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慕容家派了看守,可还是让我亲眼看了一眼,脑损伤,人都认不出来了。”
“我要去见她一面!”李定疯了,不管不顾的就往车上跑。
刘江急了,扯住李定就是一个大嘴巴,嘴里还喊着:“完事你再扇回来了!”
李定没觉得有多疼,他不记得上一次感觉自己浑身都是劲是什么时候了,可现在他浑身都是劲。牛也似得和刘江扭抱在一起,拼了命也要摆脱刘江的纠缠。
这不是争勇斗狠的时候,所以更理智的一方还是占足了便宜,刘江抱住李定双腿,让急于迈步的李定自己把自己摔倒,他扑到李定的背上,用本就强壮的多的身体压制住李定,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贴着李定的耳朵,柔声说道:“见什么见,你去就是自投罗网,你该跟我走,把事干净利落的办完,让慕容家无话可说。”
“你别他妈管我!”李定哪管他这个,回手一肘子就杵在了刘江的嘴角上。
“你别跟我犟,现在不是犟的时候,真等警方打草惊蛇,你到死都别想找到对你女朋友下手的那人了!”刘江吐了一口血吐沫,死活也不撒手,同时他还在心中默数着数字,三分钟180个数,那是血液做一次周身循环的时间,他相信三分钟后,那个冷静的让人害怕的李定就会回来。
果然,三分钟过后,刘江敏锐的捕捉到了李定的一次眨眼,黑白分明的眼眸瞬间被血液充满,然后那一抹猩红转瞬即逝。
“但愿你没后悔,把你动用特异功能的被动条件告诉我。维持激动的状态血脉喷张三分钟。这是老天爷给了你一个不受气的命啊!”刘江站起身来,捂着裂开的嘴角,忿忿不平地对着地上更加病恹恹了的李定说道。
“一天只能用三次,在你家用过一次,现在一次,找出内鬼还要再用一次。你是撞破南墙不死心,非要帮我趟这趟浑水了,对吗?哥哥。”声音透着一股子虚弱,没了火气,或者说也少了一丝人气的李定坐在地上,他的腿暂时失去了知觉站不起来,只能伸手让刘江拉他一把。
“那必须的!”刘江拉起李定,顺手把李定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架着他朝停在远处的桑塔纳上走去,嘴里说着“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管得了要管,管不了也要管。”
李定听着刘江在告诉自己他的天经地义,顿了一顿看向刘江说道:“管可以,但我们要约法三章。”
。
司机柱子坐在桑塔纳的驾驶座上,一直在忧心忡忡的看着明显发生了争执的两位大哥,直到那两个让他操碎了心的男人重归于好,互相扶持着重回到了后车座上,这个满身肌肉疙瘩的光头壮汉才松了一口气。
接过柱子递过来的医药包,看上去伤势要比李定严重的刘江没在乎自己血迹斑斑的嘴角,他很受不了柱子那幽幽的眼神,心里一乐嘴角一翘又撕裂了伤口,疼得他嗷嗷一叫,哭笑不得。
打着火的柱子一脸疑惑的转过头来,李定在闭目养神,刘江实在再也看不得他的铁汉柔情了,抿着嘴说道:“柱子,你定哥说闻不得我的香烟味,因为他从里面嗅到了一丝不安。以为你大哥是久疏战阵江河日下,心里害怕的打鼓呢。你跟你定哥说说,咱手里的活是不是生了?”
说起这个,柱子本就不多的敏感立时消耗殆尽,粗声粗气的说道:“怎么可能?打仗这事就跟骑自行车一样,学的是感觉。只要习惯了,骑车可以摔跤,可也不能忘了怎么蹬腿啊!”
“就是就是!”刘江附和柱子少有的振振有词。
“哼”的一声冷哼,没人知道李定是在对谁表示不满。
没有注意到后视镜里的刘江也学着李定开始入定了,柱子的话头却是越说越有劲头:“打仗啊一是靠人,狠人要多,多多益善,人多势众。咱这趟出来的急才16辆桑塔纳,不过个个都是硬手,一个顶十个没问题。二是靠家伙,听说对头手里有美械装备,可咱的也不差,一水的苏俄军械,火力杠杠的。。”
说得兴起,重新把车驶上行车道后,柱子下意识的叼上了一根雪茄,自顾自的吧嗒了起来。
“柱子,你和你哥要是想让我死就直说,用不着温水煮青蛙!”呛的不行,更重要的是受不了柱子的话唠,李定扣指朝着柱子满是肉褶横纹的后脑勺上就敲了下去。
身子亏,李定那有气无力的一下只是聊胜于无,可柱子吓得不轻,手一哆嗦就把雪茄扔出了窗外,一脸委屈的扭过头来,无辜的说道:“定哥,那是雪茄,不是烟。”
李定无语,气得不轻,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了很久胸口的起伏才平静下来,无奈的说道:“《道路交通管理条例》第四章,第二十六条第十三项规定:不准在驾驶车辆时吸烟、饮食、闲谈或有其他妨碍安全行车的行为!”
刘江在一旁假寐却毫无睡意,他忍了很久也没忍住,捂着嘴角就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
“青皮是什么?老北京话里青皮的意思就是“赖”,蛮横奸诈而自鸣得意的人。”看着这兄弟二人,沒由来的李定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这么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