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12死后文（Ⅹ）
当洛绎冷静下来以后，对付一扇木门，哪怕是一扇包着铁皮的木门，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只是一点点的苍白之焰轻轻烧灼，三五分钟以后，锁芯和周围的一些门板，就被分解成一堆金属碎片和木屑。失去了支撑的锁舌，只是轻轻一碰就掉了下来。打开这扇差不多已经被玩坏的门，门外不出所料，只是地下停车场而已。
角落里的自行车，大部分都已经落满了灰尘，很多都是已经毕业的学生留下的。没有上锁，如果谁想要，直接就可以骑走。
更远一点是教职工和学校领导的私家车，其中不乏数百万的豪车，当然，也有某些行事比较自我的富二代的。虽然按规定，考取驾照的年龄需要十八周岁以上，但对于这些既成事实，有关部门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凡事逃不过一个认真，可在这个糊里糊涂的世界，何必又活得太认真呢？
就在刚才，洛绎已经放弃了成为一个救世主的志愿。不管那段莫名其妙的记忆之中的那个末日，是不是还会如期到来，总之洛绎并不觉得自己，可以担当拯救世界的重任。与其想这么多，还不如好好想想，如果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自己又该怎么保命？在保住自己小命的情况下，或许才有余力考虑，该怎么保住身边更多人的生命。
放弃了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以后，重新变得踏实的洛绎，却无意中获得了一次灵魂上的洗礼。更多的好处还未显现出来，然而至少，在操控苍白之焰的时候，他有了更得心应手的感觉。
离开了地下停车场，离开了因为暑假还没有结束，所以只剩下一些和他一样的高三学生的学校。洛绎拐了个弯，重新回到了那座已经废弃的工人图书馆。
门口的大爷依然昏昏沉沉，甚至并没有因为洛绎再一次进入而感觉到奇怪。恐怕在他这一生剩下的时光中，再没有比晒晒太阳更重要的事情了。
一门之隔，门外是灿烂的阳光、慵懒的午后，门内是驱散不了的阴暗，埋藏在书堆之中的秘密。
洛绎的右手伸在身侧打了一个响指，一团暖黄色的火焰凭空点燃。手臂微微上扬，火焰脱离了手指，悬浮在侧前方的空中，伴随着洛绎的脚步向前漂浮，不远不近。
火光只能照亮一点点的空间，更多知识洛绎彰显自己觉醒者身份的摆设，以及一点点不足为人道的心理安慰。感知这间仓库中躲藏的“脏东西”，其实还是得靠洛绎自己的感知。所幸，在这一方面，洛绎在接受骸骨行者传承以后，已经大有长进。
不过让感知像雷达一样扫描的洛绎，最先发现的并不是在他手底下吃了点小亏的书鬼，而是之前和书鬼缠斗的鬼仙。
“卫子仲？”
站在那个鬼仙十来米外的地方，洛绎轻声疑问。漂浮在半空中的鬼仙，一半在火光之中，一半在黑暗之中。暖色的光，反而越发衬得他半实体的身形有些苍白。
卫子仲，或者说鬼仙，并没有回答洛绎。虽然死而为鬼仙，天生就拥有非同一般的高起点，可毕竟只是诞生没多久的新生儿。保留了生为人类的记忆，反而比懵懂无知紧紧依靠本能行动的低等鬼魂，不能很好适应成为鬼以后的这副躯壳。
卫子仲没有回答，但洛绎已经知道答案。这就是卫子仲——虽然不再是一个人，但仍然是作为鬼的卫子仲。卫子仲是人是鬼没关系，只要还是卫子仲就好。
灵魂总是需要一个依凭，从来不能孤独地在世上飘荡。没有身躯作为庇护的灵魂，往往会聚集起驳杂的负能量，填充自己的躯壳。这种结合并不紧密的能量体，很容易在遇见能量冲击的时候被摧毁。即便只是普通的光波，也会给鬼魂带来伤害。作为鬼仙的卫子仲，虽然不至于在火光和阳光之中受伤，但也绝不至于喜欢。更何况，现在让他躲在光暗之间，并不是因为火光的伤害，而是……卫子仲不明白，该怎样定位自己的身份，有些不敢面对生前的朋友。
不过有些默契是不需要开口的，只是几分钟的对视，一人一鬼就明白了彼此的心思。卫子仲转身离开，洛绎不啃声地跟上。火光随着洛绎的移动，排开重重的黑暗，然而影子却狰狞地晃动，张牙舞爪、虚张声势。
仓库内的空间很大，书鬼却还是不可避免地被逼进角落。
洛绎和鬼仙，在受了重伤的眼下，书鬼都不是他们哪一个的对手，何况两个大敌竟然选择了联手。
洛绎祭出了苍白之焰，骸骨行者的看家本领。虽然擅长从微观层面摧毁物质的结构，但更要的作用，在于提炼灵魂之力。对于一切缺乏保护的灵魂，苍白之焰都是无解的天敌。连卫子仲都选择了远远退开，保持距离站定一个妨碍书鬼逃脱的位置。至于书鬼，在左冲右突却被火焰组成的鞭子抽了几下之后，终于失去了行动力。不多时，黑灰色的杂质被驱除干净，剩下的，是一团凝实许多的白色烟雾。
苍白之焰依旧燃烧，白色的烟雾却凝结成了一滴滴的乳液穿过火焰滴了下来。明知并非真正的液体，然而洛绎还是伸手去接。这灵魂之力浓缩成的液滴，不出所料地穿过了洛绎的手掌。不过不及掉落在地上，一个小小的身影，已经用让人眼花缭乱的身姿，完美接下了所有的液滴。
当苍白之焰最终熄灭的时候，洛绎接在手里的只剩下一小捧白色的灰尘。这是固态的灵魂之力，也是灵魂最精粹的部分。介乎物质和能量之间，可以触碰，却无法描述触感。再进一步，就是灵魂结晶了，但那需要大量的灵魂之力，或者一个高品质的灵魂。
洛绎随手扬了这捧珍贵的灵魂之尘，相比起自己，卫子仲更需要这些灵魂精粹的补充。不过让洛绎尴尬的是，比起还有些矜持，放不下架子的卫子仲，抢这些灵魂之尘更起劲的，是小石头。
初见时眼里的狡黠，已经分毫不见，现在的小石头，几乎是回归了婴儿的本性。除了吃就是睡，再没有其他的行动。
尴尬地告别卫子仲，洛绎离开的时候，几乎是落荒而逃。然而不过是装样子跑了一段。洛绎就恢复了懒懒散散的本来面貌，步子有时候大、有时候小，有时候一个小跳，有时候走个曲线。
心不在焉。
他仍然在思考卫子仲的存在方式，人死后真有鬼魂？洛绎觉得自己不应该为这些事情烦恼，因为迟早卫子仲会告诉自己一切的真相。至于在这之前，何苦自己给自己寻找烦恼？反正最后总会有答案的。
就像小时候知道的那样，拨动钟表的指针，并不能改变时间的流速。虽然不是宿命论者，然而有些事情注定发生，身在其中，能够改变的，也许只是无关紧要的一点点细节。
糊涂一点有什么不好？本是凡人为什么庸人自扰？这样的思考，让上帝发笑，因为一切，都在他的预料。
见识了鬼魂，比如书鬼、比如卫子仲；见识了异界之物，比如传承之石；拿到了从小向往的玩具，一把枪。这个夏日的午后，洛绎收获良多。
踏着逐渐西坠的斜阳，洛绎走在回家的路上。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这个世界余下的安宁却已经很短很短。冥冥中，世界之外，时间和空间之外，执掌命运的存在，手里已经握住了一个钟表。
倒计时，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