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00魂兮归来
终于,要结束了吗?
耳畔,战车引擎的轰鸣渐渐远去,火炮的咆哮和爆炸的声响慢慢变轻。
血肉与血肉的碰撞、刀剑和刀剑的交击;战士不屈的嘶吼、敌人临死的惨叫……这些,都快要听不到了。
不知是战争终于要落幕,还是自己,终于要和这个世界告别了。
虽然依旧留恋这个世界,但我不会舍不得告别;虽然还有未曾弥补的缺憾,我却并没有强求一切圆满。
那句歌词怎么唱来着?
苍空盼飞鸿,苍生等英雄。
原来,我终究不是这个世界所选中的主角,原来,我从来都不是传说中可以拯救世界的英雄。
说起来,还是有些不舍的。小茹,我还欠你一句表白,原谅我,不能做你这辈子的主角。
其实呢,还是有些遗憾啊!小倩,我还欠你一声抱歉,原谅我,没有做你心目中的英雄。
……
洛绎,共和国上尉,追授少校军衔。
战殁于第一次全面反击战,苏南战场。
生前是一位优秀的恶魔猎手,认证战绩包括一头大恶魔级别的影魔,以及三十七头精英恶魔守卫。作为临时征召的平民觉醒者战士,为人类反抗燃烧军团毁灭世界的企图,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虽然第一次全面反击战全线溃败,“一次决战解决所有敌人”的战略目标没有得以实现,人类甚至失去了组织下一场全面战争的能力。但先烈的贡献不可磨灭,反抗的意志永不低头,战斗的决心绝不停止。人类文明的火种,终有一日,将重新点燃……
……
在时代的浪潮之中,大部分人,都只是会被潮水淹没的小人物。除了随波逐流,随着时势浮沉,从来不由自主。
高高在上的统治者妄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曲解先贤的本意。服务于统治者的学术权威声称,底层的民众总是麻木的,他们缺乏主观能动性,需要牧羊人的驱策。
于是,在人潮中只能看见周围密密麻麻的同类的脸孔,却从来看不到远景、看不清方向的普通民众,就像羊群一样被牧羊人指挥着东奔西走,平时供奉出奶和肉,在需要的时候顶上去牺牲。
文明的进步总是曲折的,在找到正确的道路之前,这就是一个不断试错的过程。羊群需要为牧羊人的错误买单,付出牺牲的从来都只是底层的民众。但荣耀和荣光,永远只属于成功的牧羊人。
缺乏一个开阔的视野,他们所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都是需要让他们知道的,而不是他们想知道的。
也有试图打破这一种的封锁的先驱者,然而就像是羊群边缘的个体,在看得清方向、能吃到最新鲜的牧草之余,也面对着被豺狼袭击的更大风险。
一只想反抗牧羊人的领头羊,不外乎那样几种结果。或者死于豺狼的虎口,或者死于牧羊人的刀剑,又或者褪去羊皮,成为牧羊人的一员。
而很多时候,豺狼未必是豺狼,或许只是牧羊人豢养的牧羊犬。危险不止来源于眼前,更潜伏于身后。
“所以,最聪明的领头羊,从来不是试图带领族群重获自由的那一只。而是老老实实按照牧羊人的指令,帮助他奴役羊群、扮演着忠厚老实形象的那一只。它总是可以为羊群找到足够鲜美的青草,但又无条件满足牧羊人对于羊群的需求。谈不上对于自己阶级的背叛,因为这样的领头羊,虽然出生于羊群,却从不觉得自己吃草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它们渴望着等待牧羊人老去的一天,自己可以逆袭为人。到时候,也可以尝一尝羊肉的滋味。”
三万英尺的高空,有人衣冠楚楚茕茕孑立,无所依凭,只是脚踏着空气,却像是站在平地上一样安稳。
手中托着一杯木桐酒庄1945,他漠然注视着脚底下的战场,无视于无数人为了自己族群的生存而付出牺牲的可歌可泣,只是点评一场斗兽表演一样,用美酒助兴。
他的背后,那些跪在半空中颤颤发抖的出卖者,却不敢漏过这一位口中吐露的任何一个字眼。所幸揣摩上意这方面,他们已经做了几十年,对此无比熟悉和擅长。
他们不在意无肠公子对于羊群的评判,只在意最后一句敲打。
大家都是出卖了灵魂和良知的一路货色,现在的区别只不过是出卖早晚的问题。同样是走在从羊变人的道路上,无肠公子不过是一个先行者,却未必是最早抵达终点的人。
纵然在那一边的羊群,他已经升格成了牧羊犬,但在牧羊人的眼里,依然不过是只畜牲而已。在必要的时候,仍然是一个需要动手而不只是动口的小人物。
无肠公子的背后,淡青色的虚影一闪而逝,依稀可见是一只张牙舞爪的螃蟹。青色的流光在他的背后凝聚成一双翅膀,微微一次振翅,便如发现了猎物般的秃鹫俯冲而下。他将履行身为牧羊犬的职责,在外来的豺狼许久未能建功的情况下,出手镇压羊群的一切反抗。
……
将死未死,谓之弥留。
洛绎正处在弥留之际,下一秒,也许就会迎来死亡。
他杀死了可能是这辈子能干掉的最强大的一只恶魔,而且是一个很稀罕的影魔。
在关于恶魔的短期培训之中,洛绎只是听到讲师随口提到过这种恶魔——天生的贵族。
虽然免不了恶魔这个族群骨子里一贯的破坏和毁灭,但好歹影魔很注重破坏和毁灭的方式和过程。他们会追求方式的繁复和过程的美观,以及这一切之中所蕴含的艺术性——而这,是那些肮脏的劣等恶魔永远也不会有的想法。
洛绎从讲师的描述之中,只听出了影魔的残忍和变态,却是在不理解这两者哪一个可以和贵族扯上联系。或者,在讲师看来,所谓的贵族,就等同于这两者之和?
反正洛绎不愿意死在影魔手里,与其让影魔慢慢折磨而死,倒不如死在劣等恶魔的手里。至少那些深受深渊影响,变得有些混混乱乱疯疯癫癫的杂种,可想不出那样高深的杀人方式。它们还不懂得玩弄猎物,只会以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杀死猎物,然后再把他吃掉。
如果最终还是逃不了一死,那么洛绎宁愿选择死得干脆一些。他没有某些特殊的爱好,痛就是痛,没有特殊神经回路的脑子,可没办法把那样的痛楚,转变成愉悦的神经信号。
也许是那个有着腐女倾向的讲师,把影魔折磨猎物的故事讲得太绘声绘色,过程太具体、内容太详实,以至于让洛绎身临其境,想忘都忘不掉。
所以,在真正遭遇这一只影魔的时候,洛绎凭借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硬是凭借着觉醒能力对虚体生物的克制,生生把这只影魔烧成了一缕烟尘。
当然,这样的大爆发,对于灵魂的透支,已经不是一句永久性损伤可以形容的。
如果把灵魂比作一块玻璃,那么躯壳就是窗框。现在,洛绎的灵魂已经碎成了无数的碎片,仅仅只是凭借着躯壳的约束,所以还没有散架。但这也是迟早的事,只需要轻轻一个触碰,他的灵魂就会一块块剥落,消散于世间。
何况这是在战场上,敌我双方的战斗,都有可能破坏掉洛绎的身躯,破坏掉保护灵魂的最后一重约束。
很不幸,己方的一颗子弹,从背后击中了洛绎,终结了他的无伤纪录。而且很要命,正中后心,想来这枚12。7毫米口径的狙击弹,现在已经粉碎了洛绎的整个胸腔,当然也包括心脏。不过洛绎并不恨这个倒霉的家伙,毕竟即使没有这一枪,洛绎也已经死定了。
他已经失去了对于身体情况的感知,也逐渐无法再了解外面的世界。听觉、视觉、嗅觉……五感正一一失去,他即将陷入永恒的黑暗。
所以,洛绎并不知道,他干掉的这个乱入战场、意外的弱小的影魔,在被他的火焰烧成烟尘之后,竟然掉出了一个透明的圆球。
而这颗圆球恰巧掉落在了仰面躺在地上的洛绎的胸口,在触及伤口上的血液的时候,陡然发出一阵白色的光芒。
只有少数几个个体能够看到这样的光芒,但绝没有人类一方的强者。弥留之际的洛绎是唯一的例外,不过对他而言,不过是从永恒的黑暗,转变成了永恒的光明。
可对于一个将死之人,黑和白的转换,重要吗?
即便是那些恶魔,也并未在意这样一阵小小的光芒的爆发。这种力量虽然拥有让他们望而却步的层次,却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一毫。
两个触碰在一起搁浅的世界,却为此轻轻震荡,犹有回响。
时空的维度微微震颤,漾起的涟漪扩散开来,深入时间和空间的每一个角落。
承受着这样的震荡,洛绎的身体和灵魂,在第一时间,就被粉碎成微不可查的微小颗粒。
然而来自于影魔的小小水晶球,却敛去了所有的尘埃,乘着维度的波动跳跃着,去了未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