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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有座城池

太阳城,云来客栈,春末。

“嗯~~~”看着角落桌子边的一对青年男女那谨慎异常、稍瞬即逝的亲昵动作,掌柜沐真轻声哼了出来。

作为这家客栈的老板,沐真见识过无数的过往之人,但眼下这种情况倒是颇有意思。

视线左方的男子有着淡蓝色的眼珠和头发,那宽而厚的耳朵表明他带有庞大且实力雄厚的格能家族的血统,绝对是正统的西人,而右边的女子则是穿着一身罗裙,有着正正经经的黄皮肤、黑眼珠的东方少女,沐真甚至可以从她的腰间的玉坠寻找出一丝皇族李氏的踪迹。

这一西一东两个贵族年轻人是如何走到一块儿的?从他们那柔情似水的眼神中,沐真嗅出了别样的味道,除了爱慕和兴奋,好像有一种其他的东西影响着他们,那似火的冲动跃跃欲试,几欲从他们极力掩饰的目光中跳脱出来。

眼前的情形似乎超出了沐真的判断能力,这些天确实有传闻,说是东西两方要派使团来,有可能是要谈判,有可能是要为战争助威,可眼下两个两族的贵族年轻人在客栈里相会,虽然有些扭捏,但是否表明,今年他们不准备开战了呢?

太阳城是个奇怪的地方,据城里中立的学者说,这座城市只有大约五百年的历史,古时,这里没有人烟,西面是一片广袤无边被称为血红的沙漠,东面是一条南北走向的高山,是北部天山的一条支脉,天山融化的雪水顺着高山中的峡谷肆虐而南下,形成了无边无际的藻泽。

但这个曾经世隔绝的地方,却阻挡不住人类的脚步,尤其是那些人!

五百年前,那是春夏交际之时,天启降临,东人的修者和西人的术士、南鸦岛的巫师纷纷赶往太阳城北面的峡谷寻找天神的指示,这些奇人异士在朝拜而来的途中忽然发现了一个事实——太阳城这片不大却把大陆一分为二的区域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

西面的沙漠中忽然出现了一连串的绿洲,有如繁星闪耀夜空,东面高山上的积雪开始融化,雪水西南而下,把那片藻泽地冲成了不折不扣的湖泊。

从此,这个世界上的普通人,终于可以探索这片未知的区域。

西人走过沙漠,东人跨过高山,南人先渡海、后过湖,终于汇聚在了太阳城。

但似乎所有人都误会了天神的本意,神迹为大地带来了生机,却也附送了无穷无尽的战乱,虽然以往东人和西人会在东岛上或是大陆的最西端偶尔打几场规模不大的海战,虽然南人时不时的打几下闷棍抢点东西占点便宜,但没有人能够发起一次足以征服世界的海战,无论是东人、西人还是南人,无论是哪个国家,都无法支撑这么大的战争。

但陆地上有了通道,情况就截然不同了,夏秋两季出现的诡异通道使军队来到这里,当他们看到异族的一瞬间,便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太阳城埋葬了无数了的尸骨,某一天,也不知是哪一方先在太阳城这片土地上修建了堡垒,起初堡垒的控制权往复交替,后来,当冬春两季军人的后方无法支撑大规模战争的时候,两方人马会选择相对和平的呆在堡垒之内,直到第二年夏天,整兵厉马,拉出城去拼命厮杀。

当发现城池内诡异对峙下的诡异和平时,西人的商人、东人的商贾、南人的手艺人纷纷来到这里,任凭城外战火连天,各地而来的生意人总能心平气和的坐在城里讨价还价,曾有过东人将军下令屠杀西人商人的事情,也有过西人军队劫掠东人商贾的往事,但后来双方都觉得,这种行为除了可以释放心中那变态的仇恨之外,似乎并不能阻碍经济的交流,所以,自那以后,军人们开始对生意人网开一面,久而久之,这里变成了一座城池。

战争直到现在依然持续,但人总有厌倦的一天,大约五十年前,大陆上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东人庞大的帝国面临分崩离析的危险,功高震主的昌盛侯孙剑自立为王并用强大的军事实力把东土大部分区域划为自己的领地,这位名声不太好的王口头上尊李氏为皇帝,却把可怜的皇族赶到了帝国的东北角,与北面的草原蛮人为邻居!

老天帮助李氏皇族报了仇,孙剑在生前并未处理好继承者的问题,两年后,这位世界上权柄最大的男人突然死了,他的两个儿子瓜分了他的土地,建立了两个独立的王国,一个叫做昌国,一个叫做盛国,比邻而靠,占据着东部大陆的中土,而高山东侧的,便是后者——盛国。

西人的情况似乎也不太好,圣城对西人松散的统治朝不保夕,血红沙漠西侧的乌丹国对东人的进攻似乎并没有得到圣城的许可,北部诺敏野蛮人随时准备南下教训自以为是的圣庭和教会,南部以科林学院为首的学者开始领导穷人暗中反抗圣庭的统治和教会的压榨。

大陆变得比以前复杂很多,也比以前虚弱很多,却使太阳城的战事规模减小了许多,这两年夏天,两方人马除了象征性的出门见个面,倒也没发生什么大阵仗,偶尔有南人的军队偷袭,东西两方人马竟然还会表现出合作精神一同出城迎敌。

“老头!”一声清脆的呼喊把沐真从思绪中拽回了现实,沐真笑着看了一眼情侣后,便黑着脸转头看向呼喊自己的少女。

“什么事?”沐真看着眼前的少女,一股莫名的怒火涌上心头,这位叫做糖糖的少女长相甜美,有着东人女子的显著特征,可只有沐真知道,自己这位继女的长发下,掩盖着尖尖的双耳,沐真并不知道自己的年龄,但通过镜子,沐真知道自己像极了一个三十岁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糖糖总喜欢把自己叫做老头,这让沐真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似乎,暮气正一点点侵蚀着他的生命。

少女把淡绿色的褂子脱掉,露出了黑色的贴身皮衣,拿起账本忽扇起来,她用带着玩味的神情说:“东都府派人送信来,说孙将军晚上在和合楼宴请全城商人,让你务必赏光!”

沐真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告诉来使,我会去的!”

“嘿嘿!”糖糖忽然露出虎牙坏坏一笑:“我要是你就不这么快答应!”

沐真有些疑惑:“为什么?”

糖糖咬着嘴唇轻声说道:“因为西都府木得将军也派来使者来,他晚上也要在和合楼宴请商人,也吩咐说所有商人都要去!”

沐真登时愣住,两边都要请客?这是什么意思?听这架势两边是故意在这个节骨眼上为难商人,可两边的军人已经很久没有做过如此为难生意人的行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

糖糖看着沐真紧皱的眉头,似乎颇为满意,留下一句“老头你要得罪人了!”便转身离去。

沐真讨厌这种选择题,自打买下云来客栈,沐真便一直秉持中立态度,两不得罪,两边都孝敬,可现在的情形却是太难,和合楼虽是太阳城最大的酒楼,但也没大到那种程度,上下楼时难免会撞见很多人,以他在太阳城的知名度来说,自然会有很多人认得他,到时若被孙将军发现他参加木得的宴请,或者被木得将军发现他坐在孙将军的酒桌上……

该死的!一想到自己的知名度,沐真就怒火沸腾,能够在太阳城出名,除了军人,也就只有会赚钱的商人,说句老实话,沐真的客栈在太阳城顶天算是中等买卖,赚的钱不高不低,而之所以两边两边的将军都邀请自己,全赖于那莫名其妙的名声,而这名声,则是自己的继女,也就是刚才的少女糖糖带来的!

这个青春期晚期的少女是太阳城出了名的女纨绔,吃喝玩乐样样精通,而没有收入的她四处打条,让沐真跟着屁股后面还账,久而久之,人们习惯了娇惯孩子的沐真,并且从糖糖夸张的消费水准中,自然而然的把沐真认作了富豪!

殊不知,沐真之所以能支付糖糖的消费,纯粹是因为他把客栈大部分的收入都花了出去,而之所以会这么做,纯粹因为他只是云来客栈名义上的老板,真正的出资人是糖糖!

沐真吹着头帘,发泄心中的怒火,忽然桌子上一张纸条吸引了他的注意,这好像是刚才糖糖临走前留下的,因为思考晚宴的事情,沐真没有在意,现下,沐真缓缓拿过纸条,嘴中不停嘟囔着千万别是欠条!

这是一张价值五十金币的欠条,上面盖着云来客栈的私章,以及糖糖幼稚的三种文字的签名,债主是一个不知名的赌坊的老板,钱款处用三种文字写着赌资几字。

啪!沐真狠狠的拍在柜台上,登时几桌饮酒的客人都朝着他看了过来,那两名贵族子弟似乎也结束了相会,在众人把目光转移到沐真身上时,匆匆起身离去。

沐真并没有心思再去观察两个年轻人,他毛脑袋里都是血,自己身体滴下的的血,自己被无情剥夺的血……

“你到底是谁!你妈到底是谁?”沐真面对客人们异样的目光,缓缓的转过身子,靠在了柜台上,他无助的看着墙上云来客栈四个大字,思虑了良久,又开口嘟囔道:“我他妈又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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