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尽的黑暗,
德拉库拉觉得自己就像暴风雨中的一只小船,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随波逐流,四处飘摇,找不到方向。
他讨厌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非常讨厌。他想睁开眼睛,他想张口呼唤,他更想移动自己的身体,却发现自己仿佛就根本没有眼睛,没有嘴巴,甚至连身体也是不存在的。然而这样的事实虽然让他感到困惑,又意外地让他觉得是理所应当,似乎自己就是这样不曾拥有过。
德拉库拉感觉自己飘荡了很久很久,他都已经忘记自己为何会身处这样一个地方。每当他想去回忆,一片耀眼的银光便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蚀骨的疼痛感随之而来,痛得他想要惨叫,想要哀嚎,让他不得不中止回想从前的记忆。
“主人……主人……”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阵苍老嘶哑的声音飘入他的脑海,是那么的熟悉,可是又想不起那究竟是谁。
“是谁?你是谁?在喊我么?”德拉库拉想要开口询问,却发不出声音。
“是的,伯爵大人,我在呼唤您。”苍老的声音显得很是激动,连语调都变得颤抖起来:“您不用发出声音,我能感受到您的想法。我是沙夫特啊!您忠实的仆人沙夫特!”
“仆人?沙夫特?”德拉库拉努力思索了片刻无果,不得不苦叹道:“我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您……失去记忆了么?”沙夫特惊道。
“是啊!每当我想回忆以前的事,总能看到一片银光,然后就会觉得痛苦,非常非常的痛苦,仿佛自己要被撕碎了一样。”
“您千万不要再回想以前的事了!”沙夫特惊恐道:“那银光会对您造成严重的伤害,或许等您的力量恢复了可以突破这个枷锁,但是现在绝对不可以。”
“为什么?”德拉库拉疑惑地问道。
沙夫特犹豫了一阵,长叹一声,苦涩地开口道:“因为这银光会净化掉您的灵魂,而您现在……就是个灵魂。”
“什么?我是个灵魂?”德拉库拉愕然,“我怎么会变成一个灵魂,我没有身体么?我的身体哪去了?”
“主人,您的身体……恐怕已经被您的宿敌毁掉了吧。”
“我的宿敌?”德拉库拉回想着,却无意中又触碰到了脑海中的银光,痛呼一声,赶忙收回思绪。
“主人!您不要再回忆了,让我来告诉您吧!”沙夫特急忙阻止,思索了一番,便将事情的起因和盘托出。
“……黑魔法之中有夺魂之术,当时情况危急,我只能反向施法,让自己的灵魂赶在圣光把您的灵魂净化掉之前,将您的灵魂包裹在内,这才寻得一丝机会,从城堡里逃了出来。”
德拉库拉无话,沙夫特也不再开口。二人就这样沉默了半响。
“那么……沙夫特,你的灵魂……”
“一丝残魂。”沙夫特平静地回答,不过语气中自豪与欣慰是显而易见的,“一时半会还消散不了。”
“这份恩情,我记下了。”德拉库拉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激,继续问道:“那么,兰菲尔德呢?”
“他……”沙夫特犹豫了一下,接着沉重地回答道,“当时情况紧急,我也来不及去看他,不过想来落在神龙社的手里,应该已经……被处死了吧!”
“神龙社么……还有范海辛……我都一一记下了。”
德拉库拉突然觉得自己好恨,不光自己被宿敌弄得如同丧家之犬,就连忠心耿耿的仆从自己都没有能力去保护。一个落入神龙社的手里,生死不知。另一个更是为了救出自己只剩下一丝残魂,不知何时便随风消散了。
这个仇,他一定要报。
“主人,逃出来之后我思考了许久。”
沙夫特顾不上自己的虚弱,凝重地说道:“就算我没有将您唤醒,神龙社的人还是会来的。显而易见他们是有备而来,就是要将您带回去,或许他们根本就没想过要遵守百年前那个约定。”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听了沙夫特的分析,德拉库拉也是满心疑问,既然百年前双方达成了千年的誓约,为什么还要无视这个约定专门派人来抓自己回去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听传闻说新上任的教皇是一个心思诡秘的人,或许他有什么阴谋吧。”
德拉库拉思考着什么,不再说话。倒是沙夫特继续开口了。
“从城堡逃出来之后,我夺了一只乌鸦的身体,现在我们正在这只乌鸦的体内,朝着东方飞行。”
“东方?为什么要往东飞?”德拉库拉不解的问,“我们这是要逃?”
“是的,我们要逃。”沙夫特坚定地回答,耐心地解释道:“主人现在虚弱不堪,只剩下灵魂,如果还在西方的话,被神龙社找到只有束手就擒的结局,所以您要远离这里,找个安全的地方恢复力量。而且……”
沙夫特停顿了片刻,似乎有所犹豫,不过终究是开口了。
“而且东方有您不得不去的理由。”
“什么理由?”
“您的妻子,伊丽莎白。”
听到沙夫特提到伊丽莎白这个名字,德拉库拉觉得自己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突然被击中了。他也不知道为何,明明自己已经失去了记忆,已经忘记了妻子的容颜,忘记了和她之间的一切。可是听到她的消息之后依然是开心的,原来那些爱意一直沉淀在他的灵魂深处,从未消散。
“在一百年前您陷入沉睡之际,我曾使用大预言术见到过她的未来,这一世,她的轮回在神秘的东方。”沙夫特说道:“当然我也想看一看您的未来,却被迷雾阻挡,想来是您身上的诅咒所带来的效果吧!”
“东方?她在东方哪里?”德拉库拉问道。他知道,如果他能将这句话说出口,他的声音一定是颤抖的。因为现在他觉得自己整个灵魂都在欢呼雀跃着。
“古老的国度,华夏。”
看到德拉库拉如此样子,沙夫特不由得心中暗叹一口气,不知道自己将这个消息告诉主人究竟是对还是错,但愿不会像前世一样,酿成悲剧吧!
华夏。NL省T市。人民医院。
T市本来就是华夏北方一个不甚繁华的小城市,况且此时已经是午夜之后,不怎么热衷夜生活的T市人民更是早早的进入了梦乡。街道上静悄悄的,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在闪烁着。马路上偶尔路过一辆汽车,掀起一阵躁动,很快的便又会归于平静。巷子深处,偶尔有无主的野猫****几声,却不知又被什么吸引,矫捷地翻上墙壁,消失的无影无踪。
此时在医院大楼内部,两名护士正站在一个病房门口,其中一个正嘤嘤地哭泣着,另一个正拍打着她的肩膀安慰着。
“华姐,这个孩子真的好可怜!”
哭泣的小护士不住地哽咽着,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本来妈妈就难产死了,没想到这个孩子竟然也没有挺过难关……”
“好了小雨,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要太难过,这些事情在医院里再常见不过了。”
年长一些的护士不断拍打着她的肩膀,轻抚她的背部,安慰道:“再说,这个孩子如果真的真的活了下来,也不一定是幸福的。不要忘了,他的母亲是一个单身妈妈,就算他真的幸存下来下来,妈妈不在了,他还能过得好么?”
“可是,那毕竟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啊,就这样说没就没了……”
“傻姑娘,不要纠结啦!”华姐双手扶住小雨的肩膀,耐心劝导:“也许这孩子现在在天上已经变成了小天使了呢?你刚实习没多久还不适应,死亡这种事情在医院里太普遍啦!好啦,不要想太多,我去找值班主任,你去把那孩子身上的器具取下来取下来,推出来吧!”
“……嗯”小雨抽了抽鼻子,应了一声,目送华姐沿着走廊离去,随后自己也摸上病房门的把手,推门走了进去。
偌大的病房之内,一个小小的婴儿正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头上戴着氧气罩,紧闭着双目,一动不动,了无生机。
看到这一幕,小雨的心中又难过起来。她强忍着泪水,走上前去,将医疗器具一点一点地拆卸下来。她不忍心去看那个幼小的面庞,去看那具小小的尸体。
然而她并没有看到,在那扇半掩着的玻璃窗外,一只乌鸦静静地站在窗台之上;她更没有看到,床上那已经死去的婴儿突然张开了眼睛,而他的眼眸之中,闪烁着鲜红的光芒……
第二日,一条诡异的新闻出现在了T市的报纸上:
“今日凌晨,一只发了狂的乌鸦突然闯进了T市人民医院的病房,啄伤了正在拆卸医疗器械的医护人员。当它正要去袭击病床上的患者时,其他医生及时赶到,将它抓住并杀死,所幸没有造成严重的损失。不过值得一提的是,病床上原本被医院判定死亡的婴儿,竟然在这场混乱中神奇地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