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仁宗大业元年,淮南东西两路出现旱灾,仁宗下旨免赋税一年,却没有重视。
至此,仁宗大业年间的淮南大旱灾就此开始,当朝廷醒悟时已经为时已晚。农家的自给经济顷然破灭,田地买卖猖獗,许多家庭因此破碎,妻离子散。大量的农民被迫背井离乡,北上南下乞讨谋生。
淮南东路真州六合县下福田镇无山无水,更是遭到了巨大冲击。近五成的百姓倒卖了自己的田地后,离开家园外出谋生。仅剩下不足较为富足的四百户人家,如今生活也是艰辛。
村东有一伊家,当家家主膝下三子一女。大儿在外大户人家做事收入不菲,每年为家里寄送一些钱财;女儿嫁入了一县城人家,手里有几个店铺;小儿也入赘的县城的一户人家,与女儿家相互照应,生活自是不错;仅二儿于身边伺候,家中更有水田、薄田十二余亩,无需外租田地就能养活自家,何况还有兄弟姐妹的照顾。因而也是这福田镇的富庶人家!
大业二年冬,略有薄资的伊老爷借助旱灾之利以正常年景下的半价购买五亩薄田和三亩水田,使得伊家又身价又升了一个台阶,地地道道“富农”人家。要知道,农村的富有程度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土地的多少!
可是伊老爷子这次池底打错了算盘。大业三年仍旧大旱,致使整个淮南东西路物价飞涨,生意凋零。城市大部分的生意户都入不敷出,苦不堪言。使得其女儿和三子无力照顾伊家。而其大儿更是三年没有任何音信,尽管伊老爷子担心也只能默默的承受。
眼看家中存粮日益渐少,几个大人更是愁上心头。土地价格再次下跌,别说买了,连卖也不敢,太不划算了。十口之家,六个孩子,若之前还是幸福的家庭,现在却成了累赘。每天近斗粮食消耗可是很惊人的,钱财更是哗哗往外流,让人好不心疼。
可日子还得过,他们还能坚持一段时间,可是坚持又能如何呢?积压越久,反弹的就越厉害!更重要还有孩子的学业,老大的秋闱,都是钱财的巨大吸收器。
伊家老二的夫妻不得不开始为将来考虑,甚至想暂停孩子的学业,却被伊老爷子劈头盖脸的训斥了一顿。作为光宗耀祖的事,伊老爷子坚决穷什么也不能穷教育,哪怕嫁女卖女也在所不惜!
伊家媳妇伊母听了心中一片黯然。做过五年多大家小姐贴身丫鬟的她深知知道其中内幕,那可不是好当得,小户家却累死累活,大户人家是非多。
其中规则何其多。温饱的背后却是完全的出卖尊严和自由,甚至婚姻,部分人更是被“囚禁”一生。不得不说其有些悲观了,却也有一定的道理。
但现在他们不得不讨论这个话题了,自从过了一个还算热闹年后,情况更加糟糕了,近八百户的人家已经不足三百!伊家已经难达到温饱了。伊云氏的嫁妆都当了几件,尽管才刚刚开始,可之后的路还很长。尤其这个季节的收入又几乎全无!
不过幸好伊家用井水守住了一亩多的菜地,从而成为了伊家如今最主要的收入来源。家里几个女眷也不得不接更多的活来维持家用,伊云氏每天更是忙到三更天。伊父则每天天不亮就摘菜,拉车去十里外的县城贩卖,虽然不多却也比打工多些!
然今天伊父从县城卖完菜,买了些粗粮回来后就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连晚饭都没有吃几口。伊母虽然看在眼里却不好当着孩子的面问,其实几个孩子也发现了伊父的异样。
“官人,你见天怎么了?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晚间回房后,伊母终于忍不住了。
“我……”伊父迟疑了片刻,似乎下定决心,“云娘,我今天在买粮的时候,听说王员外家要招两名12岁左右的丫鬟……”
伊母一听就知道什么情况了,官人这是想“卖女”,之前或许恼怒,然如今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既能为家里省粮挣钱,也能为自己挣个温饱。但是却也不能急乱为之,必须为自己的孩子安全考虑。
“哪个王员外,难道是本县首富?”哪怕要卖,也得打听仔细。若不清楚,那断然不行的。
“嗯,就是那个王家。要求相貌清秀,性子沉稳,识些文字……”
期初伊母还在顾虑,大女儿伊锦正好12岁,可是她太老实,根本就不是做丫鬟的料。可听到这伊母却想到了自己的二女儿伊人,尽管今年才刚过了九岁不足两个月,然个子却不比伊锦矮,性子稳重,聪慧,识文断字,根本就不是这个年龄段该有的。有时想想,伊母都感觉对不起自己的这个女儿。
“契约5年,首付家里100贯,然后每月还能得1贯钱。”
如此算来每月近三贯钱,相对的相当丰厚了,殊不知还有平时的打赏和一些过年过节的赏赐。而这100贯钱,所买的粮食足够他一家人撑过这一年,在加上一些手头挣得,还能有所剩余呢。可是伊父却高兴不起来。
伊母听了有些诧异,不过一想对方的富有也就释然了。尽管不舍,但用得着这么个表情,“如此说来倒是好事,官人为何闷闷不乐?”比自己当初姑娘家还要富有,其中是非恐怕会更多,不知是福是祸,伊母有些担心,却没有变现出来。
“好事?”伊父可不这么认为,虽然是为婢,不是奴隶,可也让他有种卖女的感觉,这当然是伊母感觉不到的。“大兄当年也是摊上了这等好事,至今还未归家,如今更是音信全无!”说着伊父的声音不免有所提高。
对于这件事,伊父一直跟耿于怀。当年家穷,伊老爹为了整个家将自己的刚十七的大儿“卖给”了一大户,不久就和那户大家离开了这,从此再没有回过家。虽然每年都会寄些钱财回来,但伊父确认为大兄对这个家有恨,不愿意回来。他这种想法至今未告诉任何人。
对于大兄的事,伊母也知道说好还是不好,但却是很感激。若从感情方面来讲,却是委屈了大兄,伊母能理解。但是现在讨论自己女儿的事,而既然官人开口了,知道其不情愿,也是有意要做了,否则也不会讲出,“不知官人想让我们那个丫头去?”
“…二丫头!”伊父声音低沉,看来之前也有所考虑,很是不舍啊!
不谋而合,说着夫妻两人就讨论了一下其他的问题。最后暂时先定了下来,至于成与不成还得去了再说,双方还都要看一下对方的情况,反正不能让女儿往火坑里推。在这之前,还有一个前提:通知伊家老两口。但以对自己爹娘的了解已经是钉子针板的事了。
而他们却不知道,伊人正巧因为刺绣的事准备找伊母听到父母谈话,不免留神了一下,进而从头到尾都听了进去。伊人的大姐不知怎么的也找了来,看到自己妹妹站在娘亲的门口偷听,非但没有劝阻,还悄然的跟了上来。看来其并不是伊母全部了解的样子。
伊人也不知回的房间,回来就倒在了床上。伊锦望了望娘亲的房间,最后还是无力回屋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得替二妹哄睡了三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