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莲璇和戾镇海想要惩恶扬善,铲除那个黑店,却不得不说一下那个黑店来由。
这黑店拢共就三人,一个掌柜,一个后厨,一个跑堂。掌柜是个年轻妇人,江湖人称花面戏子路红袖;后厨是个丑面汉子,早年在江湖也是恶名昭著,快刀雷鬼无佛可止小儿夜啼;跑堂则是个白面小生,看起来人畜无害,实则心黑手狠,是朝廷通缉的要犯白狐无影戴落河。三人聚在这崽里坡开起了黑店,却是实属因缘际会,也有几分世事无奈。
话说十年前的深冬,洪泗县来了个戏班子,是县中大富之家徐老爷,请来庆贺自己六十大寿的。这个戏班子在这一带很有名气,叫乐袖班,台柱是个旦角,艺名金巧双,身边跟了一个徒弟叫路红袖。
这一日金巧双唱完了贵妃醉酒,就在后台休息,四处走动之下,看到后门有一个乞丐,衣衫褴褛,蜷缩在那,看不清脸面,只是瑟瑟发抖,身子底下有血迹殷出,像是刚刚被人打了。
金巧双走了回去,叫来路红袖,说道:“我看后门有个乞丐挺可怜的,你去厨房拿两个馒头给他吧。”
“是,师傅。”路红袖应了一声,就转身去了后厨,挑了两个最大,还带有余热的馒头,揣在怀里,走到了后门。看到了金巧双所说的乞丐,还是在那瑟瑟发抖,路红袖想了一下,回身去了屋里,拿出一件棉袄走了出来,随后披在了乞丐的身上,又把两个馒头塞给了他,轻声说道:“吃吧。”那乞丐仍是低头蜷缩着,不去看她,只是身子不再发抖。
“姑娘真是好心肠,是个活菩萨。”一个声音突兀响起,路红袖转头看去,见是一位书生,脸面白净,看起来颇有几分俊俏,只是大冬天手里还拿着一柄折扇。
路红袖行了一礼,“公子谬赞,小女子当不起。”
书生洒然一笑,“如何当不起,这县城中人个个都欺负哑巴,毫无怜悯之心,唯独你又是为他披袄,又是为他送食,比起其他人,你岂不是就是活菩萨了。”
路红袖知道不能跟书生辩论,便是没道理,他们也能编出道理来,所以浅笑一下,转了话题,“他是个哑巴吗?”
“他叫哑巴,但他不是哑巴。”书生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乞丐说道。
“哦?”路红袖奇怪道,“这是为何?”
书生笑道:“因为我见过他说话,虽然没听清,但确实是一句话,而不是通常哑巴嘴里的啊啊咿咿。所以啊,他叫哑巴,他又不是哑巴,他只是装哑巴,不想说话而已。”
“原来如此,我见公子对他毫无鄙嫌之色,想来这也是对他知之甚多的原因吧。”
书生呵呵一笑,说道:“我看众生,皆是平等。”
路红袖讶异地看了一眼书生,“不想公子有如此心胸,能够一视同仁。”
书生摇摇头,“非也,姑娘误会了。我说众生平等,非止于人,我看众生,便如看鸡鸭猪狗,都是畜生,是以生不出差别心,也就皆是平等了。”
路红袖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心中一时震撼莫名,又觉得大逆不道,愣了一会,反问道:“若照公子这般说法,岂不是你也成了鸡鸭猪狗?”
书生又是摇摇头,“姑娘你又错了,这世上还是有几个不是畜生的,便如姑娘与在下这般人。”
路红袖心道,嘴上说是没有差别心,无非是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想毕,她没好气地说道:“公子哪般人,我不知道,但我是哪般人,公子岂敢轻言而断。”说罢,回身关上后门,不再与那书生说话。
书生在门外喊道:“姑娘,在下戴落河。敢问姑娘芳名?”路红袖根本不搭理他,只径直往里屋去找她师傅去了。
到了里屋,路红袖便见自家师傅和班主正在争辩着什么,二人见路红袖进来就停住了,但是二人脸色都不好看。班主看了一眼路红袖,哼了一声就走了。
金巧双看到路红袖,脸色缓了下来,笑了一下,“后门的那个乞丐怎么样了?”
路红袖答道:“弟子给了他两个馒头,还多送了一件棉袄给他。”
金巧双点点头,“红袖,你是个好孩子,将来会有好报的。”
路红袖朝她师傅笑了一下,不置可否。金巧双又说道:“红袖,我问你,你将来想嫁个什么样的人?是想嫁个当官的,还是富商?”
“不知道。”路红袖摇摇头说道,“师傅怎么会想起来问这个?”
“因为师傅也不知道。”金巧双叹了口气说道,“反正不要嫁自己不喜欢的人。”
到了第二天,戏班子就有流言出现了,说是昨天徐老爷请了一个武将来参加寿宴,这武将看了金巧双的戏之后,便想娶这金巧双当他的小妾。当天下午就派了几个兵和一顶轿子,想要把金巧双接了回去。金巧双自然不肯,又哭又闹,班主对着那几个兵一番好说,又许以重利,才把他们暂时劝回去。但那个武将又发话了,今晚就要和金巧双洞房。
路红袖一听这消息,立马回去找她的师傅,还是在里屋,又见到了她师傅和班主在那争吵,只听到她师傅连喊几遍“我不嫁”,班主又反问道:“那你想怎么样?他说了,就是你死了也得抬过去。自古民不与官斗,何况咱们这些下九流。”
“下九流怎么了?他说我死了也要抬过去,那我就如他所愿。”说完就拔下自己的簪子,朝自己胸口扎去。
班主一把抓住金巧双的手,“你要是死了,整个戏班子都要跟着你陪葬。”
“哼,”金巧双得逞似地看着班主,“怎么取舍,你自己看着办。还有,我告诉你,你可别想着什么阴招。你知道的,没用。”
班主唉叹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门口的路红袖,说了句,“你要有本事,你自己去打发了那个武将,不要害了大家。”说罢就转身出了门。
路红袖有些担心地看着金巧双,喊了声“师傅”。
金巧双笑盈盈说道:“没事红袖,他不敢把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