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一朵和刘冬明终于还是公事私办了。
刘冬明告诉梅一朵,现在国际上提得最多的就是温室效应了,为了人类免受气候变暖的威胁,1997年12月,在日本京都召开了《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缔约方第三次会议。会议上通过了旨在限制发达国家温室气体排放量以抑制全球变暖的《京都议定书》。
刘冬明又给了梅一朵一大摞资料,梅一朵从资料上得知:目前,从总量上看,中国二氧化碳排放量已位居世界第二,甲烷、氧化亚氮等温室气体的排放量也居世界前列。而且,国际环保专家也指出,近年来中国已开始认真面对环保问题。中国领导层近年来对环境问题的重视程度有明显提高,特别是在中国经济持续高速增长的年代,是否能够确保增长的可持续性已经被列为一项衡量官员政绩的标准。
官员的政绩,就是官员的生命线,官员所关注的焦点,就是主流社会的焦点,因此,刘冬明建议,这个主题大队会,就做环保主题。
梅一朵想了想,字斟句酌地追问刘冬明:自工业革命以来,一拨一拨发达起来的欧美国家,走的都是先污染后治理的路子,人类这样聪明伟大,难道污染这段路,就没办法绕过去吗?
教育局长刘冬明没想到小学老师梅一朵还有这个知识和头脑,眼睛里也有了那种梅一朵所期待的出乎意料的光芒,说:功利目的吧,欲望驱动吧。商品经济的社会,抢占先机占有雄厚的资本是第一位的,有了雄厚的资本就有了话语权、制裁权,其他都可以容后再叙。
梅一朵说:所以这地球就乌烟瘴气了,唉,也没谁有实权做仲裁,我看联合国秘书长也只像单位的什么工会主席啦妇女主任啦这样的官,只能嘴巴念叨念叨,就像你说的,实权就在那些资本最雄厚,也是对地球侵犯最大的国家手里。唉,天呐,谁来管束人类的自戕呢?
刘冬明从梅一朵极其严肃认真的语气和言过其实的措辞里,听出了她想讨自己欣赏的意思,心里有些得意,觉得梅一朵向自己又走近了一步,却不揭穿,边考虑怎么引导到私人话题,边敷衍道:无为而治吧,所以大自然就有几世几劫啊。
梅一朵没有意识到刘冬明话里的敷衍,依然认真摇头道:不行,照这样那还要教育干什么?你们这些公务员就更加不需要了,大家都像旷地里的野草一样自生自灭就可以了。不行,不是这么说的,什么原因呢?怎么办呢?
梅一朵从沙发上起身,大红连衣短裙一摆一摆的,裙摆的大褶子在她的臀部以下波动,裙下的两条无瑕玉腿,像长长的两条银色带鱼红海戏浪,她走到刘冬明的办公桌前,坐在对面,托腮望着他,嘴里“咝咝”地发出感叹的气声,表示着心里的思忖和为难。
刘冬明的头有些发晕,梅一朵大红的裙子太阳一般热情,他预感她太阳红的裙子下,一定是个引力无边的黑洞,他同样如太阳一样灼热的眼睛盯着对面托腮凝思、风情万种的梅一朵,看她黑瀑布的浓发在她的肩头扫动自己的心,等待她奇思妙想的下一步。
梅一朵“咝”了半天,终于放下了那托腮的手,为了表示决心的坚定,又轻拍了下桌子道:这样,我们的主题队会就叫做“宇宙法庭的审判”!被告就是人类,原告是地球,让太阳当庭长,几大行星做陪审员,月亮小姐当人类的辩护律师。
刘冬明露出开心的微笑,点头鼓励道:很好玩,说下去。
梅一朵沐浴着刘冬明英俊的面庞上散发出来的阳光雨露,不禁心花怒放了,她干脆又站了起来,摇曳着葱白的手臂,来回走动着演说。这时候,她明显感觉到有另一个自己,从刘冬明的视角,看着自己的身姿。她配合手势侃侃说道:这周回去,所有的学生都要叫上自己的家长,带上录像机和照相机,深入地搜集人类的罪证,学校要为此设定一个比赛活动,看谁搜集的“罪证”最全面,最细致。这个真的很有意义,搜集的过程本身就是发人深省的一次教育,真的很有意义,很有意义!发达国家不能带坏了发展中国家,你们上一辈不能带坏了下一辈!我这是抢救活动,是亡羊补牢,真的,环保教育也要从娃娃抓起,要不到了你们这年纪再抓,晚了,已经定型了,改不了啦!
刘冬明听她这么说,呵呵地笑出了声,问:真的吗?你知道我们这年纪是多大年纪?
话题由此从公到私。
梅一朵愣了一下,白脸上又飞了红,道歉说:哦,对不起,我的意思不是说你们这年纪老得不可救药了,我的意思是从教育的年龄梯度—
刘冬明防她又从私回拐到公,进行适时拦截,把握住话题走向,说:你认为我们是两个年龄梯度?你不是要卅卅他们叫你做梅子妈妈吗?那你到底是哪一辈儿的?真的,你有20岁吗?
梅一朵被刘冬明牵住了思路,很有意见的样子,弯曲了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剩三个指头强调说:你是讲我幼稚吧?我大学毕业都三年了!我1975年生的,属兔!
刘冬明也竖起一个指头强调:我大你整整一轮,我也属兔。
梅一朵黑眼睛瞪圆了表示惊喜:真的?
刘冬明继续引导说:真的呢,这里两只兔子,《木兰辞》里有句诗写两只兔子的,怎么讲?
梅一朵兴奋地抢说: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嘿嘿,这里正好一雌一雄—突然她看见刘冬明笑颜里有猎人的得意,就转而嗔道:你真坏—话一出口又后悔了,意识到这句比上一句还要轻浮。
刘冬明嘿嘿地笑着起身,躬着高大的身子,边收拾那些给梅一朵找的环保资料边说:他们都说女孩子喜欢讲反话,说谁坏其实就是讲他好,对亲密的异性尤其这样,是不是啊?
说完拿着收拾好的资料和公文包,定睛看着梅一朵。
梅一朵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朦胧觉得刘冬明引导的前方似乎就是自己这许久以来想要去的地方,可是现在俩人真的站在这起点上,她又犹豫了,有一种似是而非的感觉。她想自己到底接不接招呢?初见他那天自己是怎么想的来着?哦,是想赢过他,哦不,是想赢过他的妻子,掺杂了一种报复心理,可是也不完全是,后来又想通过征服他来征服伍海洋那些家长和校长们,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是不是现在已经达到目的了呢?他已经对自己表示了欣赏和亲昵了啊,自己不是只要他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就OK了吗?可是现在,这颗心为什么还是突突地止不住往前冲啊?那么,自己是不是还想进一步赢得他的爱情呢?盛冰冰说他们这些男人不会认真的,这么一个风流才子难道没有爱情?自己没有真正赢得他死心塌地的爱情那怎么算赢?那么,接招罢,如果说以前还要担心有什么对不住罗伟林的,现在也不存在了。罗伟林啊罗伟林!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要记住,咎由自取的是你!
可是,自己为什么要学他?罗伟林错到悬崖的边缘自己为什么要跟着去?跟着去了为什么是自己先跳?好险啊!那么,管住自己吧,梅一朵,千万要管住自己!一定不能好罐子摔破,更不要像罗伟林那样破罐子破摔,不论怎样,千万要管住自己的身心,如果输掉了自尊,人生就永远不会再有赢了。那么,往后退一下,装装糊涂,看看这些男人们的反应吧。
这样躲在低头害羞的姿态里好一会儿,梅一朵抬起头说:不只有女孩子喜欢讲反话吧?大人都喜欢对自己的孩子说,坏蛋啊,笨妞儿啊,丑小鸭啊什么的,你对刘卅没说过这种反语?
刘冬明没有马上回答,往后面窗户外看了看,又转头朝门外看了看,走到门边,把资料递给梅一朵。
梅一朵接过资料,正纳闷,就见刘冬明伸手按下门边的开关,黑暗中自己立刻被揽到了他怀里,脸颊同时被另一张有沙砾质感的脸颊来回蹭了一下,就领略到了清爽恬淡的剃须水的味道和屏住了的闷而粗的呼吸声,这有形有味有声的整个冲击过程,只在几秒钟内完成,梅一朵还没回过神来,就已结束,她听到刘冬明故作平静刻意玩笑的说话声:走吧,我送你回家,免得你路上碰到坏人。
刘冬明关了办公室门一脚跨到过道里,又左右看了一回这列车车厢一般的规整过道,梅一朵也跟着他的频率和转向,左右看了一回,同步得像有人在喊口令,俩人又因为这默契的动作相视而笑。
过道里寂静无声,隐在天花板玻璃后的圆圆顶灯尽职地释放光亮,紧张又兴奋的梅一朵把它当作谁窥视的眼睛,抬头警惕地看了一下,刘冬明也随着抬头看了一下,望着梅一朵又微微一笑。
正是刘冬明这两个含着羞怯与默契的微笑,让梅一朵忐忑澎湃的心暂时得以安放,她想,盛冰冰的说法太武断了,肯定是太武断了,他不是在好玩,一定不是在好玩,如果是玩转情场的老手,又怎么会跟自己一样的紧张、小心和羞涩呢?不是,一定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