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来上海一个星期了,这一个星期,我就困在这看似豪华,却冰冷绝望的地狱般的豪宅里。
一个星期前的晚上,我已经睡熟,电话响了,陌生的号码,我挂掉又打过来,挂掉又打过来,室友皆被吵醒,我接起电话,电话那头没有声音,却有厚重的喘息声,睡意全无,我突然就知道是她,突然就觉得生活很难平静了,高二那年,同样是晚上,接到这样的电话,然后我陪着她去了医院,医生说“很可惜啦,是个男孩”,是的,我见证了她所有恶心肮脏的日子,然后成了她的同谋,我不会忘记,我扶着她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天空飘着雨,她固执的要自己走,我跟在她的后面,我觉得我的世界被颠覆了,也许再也不可能回到单纯,如今,又是这样,我每天看着她被毒品折磨成这个样子,感觉毒品没有把她掏空,却让我再也不能真正开怀地前去面对生活,如果可以,让我不要认识她,永不相见也好。
我醒过来,顾蓉躺在旁边,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有没有觉得比前几天舒服一点?”她点点头。
“有没有感到很饿?”她点点头。
“有没有??????”她点点头。
我直坐了起来,“你能不能不点头啊?”她点点头。“去死吧,你。”我踢了她一脚,爬下床来,光着脚板走,她开口,“有个叫许娆娆的给你打电话,打了很多个。”我回头,昨天砸在地上零落的手机被重新装上,她把手机抛过来给我。
“喂,许娆。”
“秀儿,你有钱吗?我要钱。”
“发生什么了?”
“宁峰在医院。”
我听见她的哭泣声。
“怎么回事?”
“我以后和你说,现在你有钱吗?有吗?”
****!我哪儿来的钱!
“别哭,我来想办法,要多少?”
“越多越好。”
****!
“嗯,我尽量,给你用支付宝转过去?”
“好。”
顾蓉四面朝天的躺在床上,我站在床边。
“你现在清醒不?我和你说件重要的事。”
她别过头来,“打电话那人出事了?”
“你说你机灵啊,怎么就搞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是不是有病啊!”
“你才知道我有病啊。”她坐了起来,“不过,你不说你的重要的事了?”其实她很漂亮,即使这样也显出颓废美。我坐了下来,“我需要钱。”我一本正经的说,“你借我点?”
“我没钱!”她的声音有些大,“你他妈圣母啊,谁有事你都帮!”
我知道她有钱了,现在确定以及肯定。
“顾蓉!我他妈这圣母的光辉不也一次又一次的普及到你身上吗?现在我另一姐们有难了,我就见死不救啦?你看得过去吗?”
“我不认识她!”
“你就当帮我!”我指着自己的脸,“就当我拿去修脸了。”她的眼睛从我的脸上扫了一眼,我分明看见她眼睛里的愧疚,“好不好?”
“你他妈混蛋!明明知道我欠你,还这样!”她的眼泪在眼睛里打转,然后,她翻开床头柜子,把卡递给我,“你自己看着办。”她又倒了下去,翻身背对我,我拿着卡出去。
一直到傍晚,顾蓉都没有再发疯,看来毒品对她的伤害和威胁在逐渐减弱,此时,我们正坐在餐桌上吃泡面,这些日子以来,我们只能吃泡面。
“真好吃。”
“你还真饥不择食啊,不过那么多天你都吸空气,饿也是正常的,多吃点,还不知道今晚你能不能正常的睡个觉。”
“木秀,对不起啊。”
“没事,以后别碰这些东西啦。”我的声音很平静,其实我想哭,这日子,真他妈不是人过的。
“嗯,我也不知道怎么烟里就会有这东西,等我好了,我他妈还得找那些狗东西算账去。”
“别去找他们了。”我把叉子放下,“顾蓉,你说,你长那么漂亮,有那么聪明,干嘛犯傻和这些生活挂上钩,本本分分不是很好,你听我的话,别玩了,收收心。”她也抬起头,“木秀,你和我不是一档子,你不知道,我就这样了,我没得选择。”我不明白为什么说没得选择,这条路不是她自己选择的吗?而且都还年轻啊,不过二十三岁而已啊,我还想再说些什么,她便说了另一个话题,“那许娆怎么回事啊?他爸不给她生活费啊,你转了几千块给她。”
顾蓉和许娆其实并不认识,我的朋友以我为线,在我的不同时段里排成了队,我在不经意之间将他们的故事一一分说。
三天前,宁峰终于决定回学校,夜车,许娆把宁峰送到火车站,提前下了一个站,两人就决定走着过去,有一段路全是树,拦住了城市的光亮,也给一些心术不正的人做坏事的机会,宁峰和许娆只是很不幸,那天晚上就撞上了这些人,争斗之中,宁峰以一敌三,最后光荣的被打翻了,一柄匕首插到他的肚子里。
“你的意思是许娆是拿钱去救前男友?”我点点头。“中国好女人啊,拿钱去贴男人就算了,关键是那男人还是前任,她脑门被门夹了是不是?”
“你要不要这么损,比起你做的,她做的还真不是事!钱她给我,我就还你。”
“我催你还钱了吗!你怎么就不知道我说话的重点呢?”
“好吧,你的重点是什么?”
她仰着脑袋,做思考状,眼睛晃了一下,就停在我的脖颈上,幽幽的说:“你就那么喜欢带这破东西?”就算我笑,我也知道我掩饰不了关于她口中的破东西的愁苦,“在昆明买的,好看吧?”她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你们都惦记着他,你们怎么不陪他去死啊!”她很愤怒,泡面盒被推翻在地,她踉跄着跑回房间,门被狠狠地关上,巨响在空荡的房间回转,我捏紧脖颈上的饰品,吼道:“你******疯子,我就不该挂着科来救你这没救的人!”
哭声萦绕在屋子里,除了哭,我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顾蓉口中的他叫顾云枫,他们的关系是什么其实我也说不清楚,因为那么多年来,他们彼此都没有承认过对方,但在户口册里确确实实的记录了他们法律上的关系上是兄妹。在我认识他们的时候,他们是兄妹,只是没有在同一本户口里取得法律证明,我曾经听见顾蓉亲切地叫顾云枫“哥”,可是后来就变了,他们不再亲密,几乎两人不会出现在同一个地方,他们的话语变得越来越争锋相对,记忆里有过这样一场战戈。
顾蓉生日,来的全是一起长大的玩伴,顾云枫姗姗来迟,房间里一下子安静,顾蓉完全装作没看见顾云枫,自顾自的玩着手中的纸牌。
“这是给你的。”
顾蓉反手打掉了顾云枫手中的东西,“你怎么也学着你爸那讨人厌的样子啊,遗传怎么不遗传点好的啊。”
“顾蓉。”顾云枫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来应对,十分冷静,“我们爸妈那一辈的事我们不管好不好,我们做好自己就行。”
“你神经病哦!我不是在做自己!倒是你不要活得那么违心,看着碍眼!”
旁边的人都看着,没有人出来劝一句。
“顾云枫!收起你那假逼的一面,我和你什么关系,你不知道啊!这一辈子,你和你爸就是我的仇人,不要假惺惺的装成你是哥哥的样子,你在我眼里比垃圾都不如!我诅咒你和你爸去死,早死早操生!”
“顾蓉!”我竟然先于顾云枫吼出来,“顾蓉,你嘴不要那么贱好不好!他都做到这个份上了。”
“你心疼了!你帮着他!”顾蓉站起来,对视,“木秀,你要不要去看医生啊,人渣你都看不见!”
“需要看医生的是你!你——”
“秀儿——”
顾云枫阻止我说出无法挽回的话,他的脸上有挣扎过后的冷静,“顾蓉,不管怎么样,我还是你哥,我??????”
一杯水泼在顾云枫的脸上,“不要说你是我哥!你不配!”
周边的人开始无关痛痒的劝解,顾云枫拽紧我的手,“秀儿,我们走吧。”
顾云枫的性子极温和,我的记忆中他的笑总是填满我的脑袋,他没有和谁争论过,就算为了我们当中的谁和其他人打架,他都是笑着的,他的笑温暖了我所有的岁月,至今依然如此。
顾蓉从房间里出来,眼睛已经浮肿,隔着桌子,我听见她的声音,“秀儿,你不要哭了,我就他妈一疯子,你别和我计较,你别难过了。”
隐隐的哭泣,夹杂着哽咽的话语,“我不和你见识,可是??????你不要和我提你哥??????”
“他不是我哥。”声音很小。
“呜呜呜??????我说是??????就是??????你提你哥我难过,我控制不住,我就要哭?????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