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个枯瘦的中年男子探出半个头，漆黑的眼睛谨慎地望着外面。当他发觉是两个半大小子，顿时松了一口气：“你们是谁啊？”
“叔叔，我们是滨海大学的学生，担任工商管理学院学生会主席和书记。今天学生会有援助贫困同学的工作，轮到我们拜访林可萱同学，送点吃穿用品。”
蒋龙拿出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为了衬托学霸的气质，他还在特意在半道上买了一副平光眼镜。
“哦，是来送东西的啊！快请进，快请进。”中年男人一下子兴奋起来，连忙把罗超凡和蒋龙迎了进去。
一进门，光线就立马暗淡下来。
房间一览无遗，拢共不到三十平方米，这儿没有豪华的家具，没有现代化的电器，一顶黄橙橙的电灯泡，每隔几秒就会闪一下光。
左边靠墙是一个小书桌，上面放着几张卷子和一盏老式手电筒。
书桌边摆着两个竖起的大麻布袋，上面用一张报纸垫着，看麻布袋撑出的棱角形状，就猜到里面都书本。
墙壁上的油漆全部都脱落了，黄色的砂石混泥土露了出来。唯独一片区域用报纸钉着，上面贴满了林可萱从小学到初中获得的各种奖状。
房间用帘子隔成两片区域，看帘子那头，似乎摆着一张大木床，隐隐约约一个人躺在上面，时不时发出轻微的咳嗽声。
枯瘦中年搓着双手，从帘子后边拿来两把小凳子放在地上，热情的笑道：“家里太困难了，你们坐。”
说话间眼神总是盯着罗超凡和蒋龙手里的东西看，漆黑的眸子里闪烁着异样的目光。
蒋龙何曾几时到过这种鬼地方，顿时拘束起来。
罗超凡不以为意，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林可萱的小书桌上，捡了张小凳子坐下。
蒋龙无奈，只好有样学样，不过坐姿十分怪异，不停的扭来扭去，好像屁股上长了百八十个痔疮似的。
“两位同学，你们学生会真是会关心人呐！我们家小萱学习没的说，可就是我们这当爹当妈的没文化没本事，苦了她了……”
林爸爸的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有点怕吵到在帘子后边睡觉的人。
蒋龙也小声说道：“林可萱同学在我们学校表现非常好，她是个乐于助人的好姑娘，大家都很喜欢她。并且，林可萱同学很勤奋，也很坚强，利用课余时间在学校食堂勤工俭学。”
“她的行为让学校许多人深受感触，我们学生会为了在新学期宣扬新学风，打算以她为典型，向全院师生宣传吃苦耐劳的精神。”
这一番话讲得颇有水准，冠冕堂皇之下没有一点怪异的表情，反而满脸神圣，跟下乡视察的市局领导一般。
“这就好这就好。小萱读书很努力的，下午放学了她还要到外面去打工，而我又经常出去找事情干。她妈妈又得了病，一个月医药费就要好几千块钱，现在家里都是小萱在撑着。”
林爸爸说起这些事儿来，一把鼻涕一把泪水，自责的厉害。
蒋龙听着听着就被感染了，当下掏钱包翻出一叠老人头：“叔叔，这些钱是我们学生会下派的援助基金，我看这个月就放到林可萱的名下……”
林爸爸注意到他这个动作，用手挡着脸，眼睛里一滴泪水都没有，反而露出道道精光。
“阿龙，等等。”
罗超凡连忙摁住蒋龙的手，呵呵笑道：“学校里规定，每一笔资金都要我们亲自交到学生的手里。就算你要给林可萱同学，也得等她回来写好书面材料才行啊！”
“这个……”
“没事没事，待会儿我让小萱写好，明天给你们学生会送去就是了。”林爸爸一惊，抢着说道。
罗超凡忽的干咳一声，“啧，有点渴了……”
林爸爸迅速站了起来，从门边端起水壶，轻轻的摇了摇：“呀，没水了，我去外面打点热水。”
“麻烦您了。”罗超凡礼貌道。
“没关系，家里也没口水招待你们，真不好意思。”林爸爸笑呵呵的走出门去。
蒋龙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把罗超凡拉到一边，小声问道：“凡哥，你搞什么鬼。他可是林可萱的父亲！”
“这个人有古怪。”罗超凡哼了一声：“你没看出来这家有什么不对劲吗？”
蒋龙环视了一周，忽然一拍脑门：“林妈妈生了病，为什么还待在家里，不送医院吗？”
“你也看出来了。林爸爸说林妈妈生了病，他又天天在外面忙活，除了为林妈妈的药费奔波，我实在想不出其他原因。
可是现状呢，林妈妈就在床上躺着，他从我们进来就没去看过一眼，并且连家里有没有热水都不知道，这像是在照顾人的吗？”
罗超凡拖着下巴，仔细分析道：“林爸爸年纪也不大，就算去工地挑砖头，也能改善家里的窘迫情况。”
“林可萱在学校食堂打工，家里吃饭问题完全能解决。放学了她还出去勤工俭学，收入不高一个月也能有几百块。可是她家连个电灯泡都买不起，连坐的椅子都买不起。”
“要是说收入都拿去给林妈妈看病了，那为什么她还躺在这里？另外这房间连一个药盒都看不见，甚至连药味都没有，是得病的人家应该出现的情况吗？”
“当然，我们也不能片面的看问题。我只是觉得林爸爸不正常，不过林可萱家里的确困难的厉害，咱们等她回来再说资助的事情。”罗超凡继续小声说道。
蒋龙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就在两人小声嘀咕的时候，床上忽然传来一阵痛苦呻吟，紧接着就是剧烈的咳嗽声。
罗超凡和蒋龙连忙冲进去，只见破旧的木床堆着厚厚的棉被，一股潮湿的味道扑面而来。
一个瘦的不成人形的女人侧着身子咳嗽着，在床边的放着一叠粗糙的卷纸，她颤抖着手扯来一段，放在嘴边抹下一口浓痰，里面带着一大片血渍。
“唔……你们……”女人看到撩起的帘子，神志有些恍惚，好一会儿才惊怕的缩了起来：“你们是谁？”
蒋龙讪讪说道：“阿姨，我们是林可萱的同学，今天按照学校的指使特意来探望贫困家庭的。”
林妈妈吃力地想爬起来，罗超凡上去搭手。一接触到林妈妈的身体，他的心头顿时一凉。
这女人到底是怎么了？这胳膊只剩下松垮垮的皮，握在手里几乎可以直接摸到骨头！
“阿姨，你慢着点.”罗超凡扶起林妈妈，把买的水果提来，然后从腰后边掏出一把随身小刀，自顾自的削起梨子皮。
蒋龙见怪不怪，只是在一旁陪着林妈妈说话。不一会儿，罗超凡把削好皮的梨子递到林妈妈身前。
“阿姨，你家没水了，吃点水果解解渴。”
“这怎么使得，你们来家里连水都喝不上，还伺候我吃东西……”林妈妈连忙拒绝。
“阿姨，这是咱们应该做的。林可萱同学平时帮了我们了不少忙，这些东西是学校领导特意嘱咐我们要带到的，您要是不吃，回头咱们还得受学校批评……”
蒋龙连骗带哄，好不容易才让林妈妈把梨子接了过去。
这女人真是苦了太久，上次吃梨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捧着梨子犹如抱着宝贝，小心翼翼的张开嘴啃了一小口。
稀疏平常的时令水果瞬间变成了无尽的美味，林妈妈越吃越快，几乎连核都要啃掉。
罗超凡见状，又削了一个递给她。蒋龙在一旁看得长吁短叹，心里很不是滋味。
连续两个梨子下肚，林妈妈的脸色好看了许多，手脚也有了力气，非说要下床给罗超凡和蒋龙倒杯茶。
“阿姨，您别动了。林叔叔已经去打水了，很快就回来。”罗超凡试探性的笑了笑。
顿时，林妈妈的身子骨一晃，眼泪水吧嗒吧嗒的往下落，嘴里喃喃着：“他回来干什么……家里的东西都拿光了，他还回来干什么！”
“噢，孩子，你们快走。小萱他爸肯定有是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跑回来躲了。追债的很快就会追来，那些人不讲道理的，你们快走！”
罗超凡与蒋龙对视一眼：果真，这林叔叔不是什么好人！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吵闹。
林妈妈大惊失色，急得颤颤悠悠就要爬起来。罗超凡连忙把她摁住，“阿姨，你放心吧，咱们家里都是做警察的，那些人不会动我们。”
“是啊，我还是实习警员呢。阿姨，不信你看我的工作证！”蒋龙把骗小妞的“处男证”拿出在在林妈妈的眼前晃了晃。
房间里的灯光暗淡，林阿姨又不识字，可是图章工作证还是认得来的，当下也放心了许多。
“我们出去看看，阿姨你别动，要是你出了什么意外，可就都成了咱们的错了。”蒋龙呵呵笑道。
“好孩子，你们要是发觉不对劲就赶紧跑，别管我了。”林阿姨的心地太过善良，到这个时候还想着别人。
罗超凡和蒋龙点点头，掀起帘子往外走去。
蒋龙还想说什么，却听见罗超凡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我管定了”，便闭口不言。
门外争吵的人并不是上门讨债的赌徒，而是林可萱与她父亲在争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