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原是要应皇后之邀在宫中住两日，谁知，竟然赶上了一年一度的赏花大会。年中的六月，时至盛夏，御花园中凤尾森森，桐荫委地，阔大疏朗的梧桐与幽篁修竹蕴出清凉生静，百花竞相争艳，那样千紫百红的繁华也不过是平添的奢华陪衬，反而是绛紫柔白的花朵，有漫天铺地的清甜香气，让人几乎要醉倒其中。
皇上身着明黄绣金线赤金九龙皇袍，端坐于高立亭台中的宝座之上，一只手懒懒的支着下巴，脸上荡着笑意，却未及眼底，陶公公在旁随侍，两个穿着玫红宫装的宫女跪在茶案前沏着茶。
皇后亦是盛装临会，向上挑起的唇勾勒出一朵和婉的笑纹，掌宫宫女立在身后，像各位来给皇后失礼的妃子及朝中的大臣妻妾回礼。
容华跟着站在一处开的极好的牡丹花丛旁，眉开眼笑的欣赏着，左瞄右瞄后发现没人，奸笑着快速的摘了一朵最大的，打算拿去给霍峥瞧瞧，可是这霍峥不知是去了哪里，这一大早就没再见人。
此时，霍峥正与秦湘站在高大嶙峋的假山的阴影里，两人一个是一脸泫然伤情，一个负手而立，脸色复杂又冷然。
轻咬了一口下唇，秦湘轻轻从其身后环住他的腰，“若是难以求得父亲同意，我与储壬的婚事，就势在必行了，霍峥，求你，只要你去跟父亲请求，他定会看在与老侯爷的交情上像皇后说明，我俩才有明日的机会。”
嘴角的肌肉抽搐着，一只手慢慢紧握成拳，此时的他，已是骑虎难下，自古忠义两难全，在忠义面前，在国之大任面前，自身****，能值几许？
他自幼苦承父训，忠孝义仁节，虽是性格淡漠，但已刻在骨骼深处的规训是这辈子不能忘的，且，从小只有储壬不嫌弃他冰冷的性子，在挨打时偷偷给他从宫里偷秘药；被责罚时偷偷给他送吃的，在犯错时咬牙顶替认责；甚至可在敌人面前可以放心的将背后交付，只为信任，若是秦太傅因此怨怒倒戈相向，那皇后与储壬即会处境堪忧。
慢慢转身，握住她的手，温柔的将她揽进怀里。
“储壬定会好好待你。”心中涩然，翻滚如潮，却也只能说出这一句。
依靠在这温柔的怀抱里，秦湘闭着双眼，长翘的睫毛挂着珍珠，晶莹剔透，这是不能选择的，身为女子，从父从夫，可是，天地之大，人众之多，她只是终于心之所属，难吗？
霍峥的眼直直地盯着前面，手臂请拥着怀中人，柔情尽显。没发现，远处一个穿着素锦青枝，手里拿着鲜艳的大牡丹花人，此人脸上没了刚才的笑意，远远的看了一眼，转身走了。
摇着手里掉了好多蕊瓣的牡丹，容华又凑近了院子里赏景，先不说这宫里人事如何，只这景致却是一番风靡。
容华站在离皇后几米远的地方，跟几个宫女一起捡着地上的落叶与花瓣，就听见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抬头眯眼望去，一位身着芙蓉蜜色围胸绣蝴蝶花曳地长纱华服美丽女人，妆容精心修饰过，头上用一只鎏金扁方绾住如云乌发，左右各簪了一支红宝翠玉凤尾钗，端正的发髻上只点缀了疏疏几点银翠珠，很是华丽耀眼，容华一时间都看呆了，这称仙女都不为过啊。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美女身姿绰约，嗓音如鹂，煞是动听。
“妹妹请起，来人，给姚妃看坐。”皇后雍容华贵，显示着自己的独有地位。
姚妃伸手制止，“谢皇后娘娘好意，妹妹想多走一走，看看这六月盛景。”说完，朝皇后一福，转身想走。
哪知，刚一转身，就撞到了侍候皇后的宫女，撒了一身丁香花茶的碎屑，眼看毁了这身华服。
姚妃脸上一郁，怒道：“好你个小浪蹄子，不长眼睛的吗？本宫这身衣裳是宁江新进贡的蝶丝纱，你十条小命都赔不起。”
扑通一声闷响，“姚妃娘娘恕罪，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宫女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吓得不敢抬头。
“妹妹莫要生气，让本宫来问问。”皇后凤眼一扫，威仪立现，看着地上的宫女，严肃着面孔道，“是你宫中老人儿了，怎么如此莽撞，没看见身前站着姚妃娘娘吗。”
小宫女不敢抬头，匍匐在地上，颤声回着：“回皇后娘娘，奴婢刚端着茶走到这，不料姚妃娘娘转身太急，奴婢躲闪不及，才..”
闻言，姚妃立马炸毛，“你还怪起本宫来了？难不成本宫故意拿着自己的身子往你这热茶上撞？我看你是皮子发紧了。来人，给我掌嘴。”
“奴婢不敢，姚妃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宫女跪地一个劲儿磕头，抬眼偷瞟皇后，似是求助，想免受皮肉之苦？
可惜，皇后一派置身事外，不做干预，亦未开口。
本是皇后的人，如今姚妃下令掌掴，就是掌皇后的嘴，一时间，没人敢动。
看见无人动手，姚妃阴测测地一笑，“你们都没听见本宫的话吗，给我掌嘴，一百，一下都不能少。”
“是。”姚妃身后的两名宫女眼见主子气急，怕惹火上身，走上前去，一左一右，撸起袖子。
宫女吓得跪着连连后退，‘啪’，非常清脆的声音，接着，‘啪’，第二声，第三声，第四声..第二十声..
容华看着受刑的宫女脸已红肿起来，嘴角流下血珠，看着冷笑怒怨的姚妃，最后看了一眼独善其身的皇后，她又想起了刚刚在假山处看到的那一幕，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住手。”一把抓住姚妃宫女即将要打下去的手臂，没怎么用力，却也把人推出去数步。
“你是什么人，竟敢推搡本宫的宫女，你不知道她是在执行本宫的命令吗？”姚妃杏眼直冒火气，原是想给皇后的一个小小的折辱，正得意时居然让人打断，哪来的丫头，虽是穿着如此淡素，但布料却也是上等货色，且看容貌，还略有几分姿容，难不成是皇后找来魅惑皇上的？
听她口气尖锐，容华心里也怕，但她现在心里实在堵得慌，像是一口气没上来，就要心脏病发了。
“民女容华，参见姚妃娘娘。”冷然一福，看似有礼，又似无礼。
区区一个民女，居然敢公然跟她叫板，若不治你，满宫上下该当我姚妃好欺负了。
冷哼一声，姚妃又命道：“细珠、瑞珠，给我一起打。”
吓！！什么？容华瞪大眼睛看着朝她慢慢渡来的两个宫女，她活了两辈子没挨过一个巴掌，再怎么顽劣惹祸，两辈子的爹妈都没舍得甩她一个耳光，难不成就要在这失了‘第一次’？
霍峥刚刚远远看见姚妃处罚宫女，本不想往那里再凑一步，哪想会看到那傻丫头居然不看对象就贸然出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知道姚妃向来气焰嚣张，绝不吃亏，这回她肯定要惹祸上身了。
思及此处，霍峥顾不得还走在自己后边的秦湘，疾步往人堆里走去。
眼看着容华傻傻的退着步就要挨打了，刚想用轻功一跃而起去上前，哪想到有人比他还快。
“住手。”声音低沉有力，不怒而威，众人抬头望去，是皇上从宝座上站起，居高临下的俯瞰着这一切。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皆跪地行礼，不敢抬头。
被陶公公搀着步下亭台，走至姚妃跟前，“你倒是会逞威风，不就是一件衣裳，再名贵还比你的名声名贵？看看，阖宫上下以后还有谁敢接近你，就一件衣服也趁你如此大怒，你不觉失了身份，朕还觉得丢脸呢。”
转身笑着睥睨众人，“都起来吧，今儿是好日子，都各自寻个高兴去吧。”
“谢皇上。”
容华站起身，发现皇上转向自己，忙道，“皇上恕罪，容华刚才是眼见小宫女已经受刑不住，才冲动上前制止姚妃。”刚才皇上的话让她明白了一件事，不管皇上对外怎样训斥，姚妃仍是皇上的人，她，好像还不能得罪。
“没关系，容华姑娘不卑不惧，勇气可嘉，不愧是将门之后，容将军在天之灵定感欣慰。”原来连皇上也会打官腔。
不过，皇上对于容华的个性还是挺喜欢的，虽易冲动但临危不惧，心性单纯又不失聪敏。“谢皇上夸奖。”
霍峥眼见一场祸事未伤及身，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姚妃看皇上对容华几许青睐，脸色一变，“皇上，这园子大家也逛的差不多了，不如换个环节吧。”
皇后雍容的面上笑出一个浅浅的梨涡，也对皇上说，“皇上，这阖宫上下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姚妃妹妹音若黄鹂，歌声婉转动听，舞技也是无人能及，不如劳姚妃妹妹大驾，愉悦皇上一番，我们也跟着沾沾光，您说呢。”
妃子能歌善舞讨好皇上是正常，可是现下阖宫众多妃嫔与小皇子们，还有大臣妻妾，若是亦歌亦舞取悦他们，暗意不是说姚妃堪比戏子吗？
容华低头嘲讽一笑，刚才皇后失了一棋，难不成这是要补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