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翔魔域
英雄的时代已经落幕。一个个如雷灌耳的名字已经尘封进了史卷,一场场惊心动魄的决战也只留下了短短几行毫无情感的文字。
这是一个万马齐喑的年代,也是一个野心和阴谋在暗夜里悄然滋长的年代。
第一章
“大世子,别追了。都已经看不到那只鹿的影子了。”
看着周围树林越来越密,路已经淹没在灌木荒草中,连光线都黯淡下来,随扈魏绪叫道。
“咱们回去吧。”
“禁苑吓到你了么?”关西都督宁边候大世子郑仁轻轻笑道。
禁苑是前朝皇帝刘霸先夏季的巡狩之地。未经诏命擅入者斩。这块残碑还立在禁苑入口的道旁。虽然已经改朝换代了二十多年,但还是没有人胆敢擅入此苑。因为除了寻常狩猎之外,刘霸先还喜欢将获罪的大臣将相当做野物一样放到这片方圆100多里的山林里面来围猎以此为乐。最有名就是将敢于直言进谏的丞相肖承宗一家老小400余口当做人彘放入禁苑,刘霸先亲帅云骑尉及星台七将追捕。最后钦命肖承宗的妻弟破虏都督鲁一石亲手射杀肖承宗夫妇。后来鲁一石因此在义军兵至大都城下时反戈一击亲手绞杀刘霸先成就了当今皇帝的帝业。传说当年在禁苑里面被围猎的人阴魂不散,郁结成鬼,禁苑从此又称鬼苑。新朝建立以后禁苑开禁,但凡是进入其中的猎户药工几乎都是有去无回。侥幸逃脱几个,出来以后对禁苑里面发生的一切都是讳莫如深,只说有鬼。所以当地人都避之唯恐不及。连禁苑周遭都少有人迹。
当年的血腥故事郑仁从小就听过多次。他也问过父亲,为什么不索性彻底毁掉禁苑。父亲只是长叹一声,岔开话题。
今天闯入禁苑也是事出偶然。郑仁随父亲在云阳卫秋典阅军,有几个自幼一起的玩伴也在军中,几年未见,难得聚首大家一同告假半日出营狩猎。宁边候虽然一贯御下极严但是今年的考阅看到将士们弓马娴熟阵列齐整,心情大好也就应允了。
郑仁一行四人出营不远就望见一只麋鹿。它雄健异常,鹿角足有二尺长,伫立在半山的树林旁,凝视着他们四人。郑仁自恃膂力过人二百步内可以箭射铜钱,估摸一下应该是在射程之内,遂张弓搭箭。谁知此麋鹿似有预感,在箭离弦的一瞬忽然转弯顺着山脊向林中奔去。郑仁等人哪肯就此放手拍马紧追。追来追去进入了禁苑之地,而麋鹿也忽然失却踪迹。
“怕的不是禁苑,怕的是里面的异鬼。”魏续在军营里面呆了几年沉稳了好多,没有让郑仁的的激将法得逞。他拉住缰绳,横在其余三人前面,说道:“只是只寻常麋鹿而已,大世子贵胄万金之体岂可轻犯险境。”
“你确认这里面真的有鬼?”段刚讪笑道。
“宁信其有。再说天已经快黑了,我们回去也得小半个时辰,晚了可是要受责罚的。”魏续抬头看了看天际,已经有点暮色昏暝。树林里幽静异常,除了四个人的声音在林中回响,没有其他一点动静,连树叶都仿佛凝滞不动。
魏续戍守云阳卫将近三年,其间也经历过大大小小几十仗,这种死寂让他感觉到冲锋前等待鼓声号角声时的哪种寂静。他隐约感觉到某种不安和恐惧,阴晦的丛林深处仿佛有很多双眼睛盯着他们,他四下张望,渐渐浮起的薄雾笼罩下周围树影潼潼像一只只蓄势待发的猛兽。他的汗毛都竖立了起来。其他三个人也感觉到了类似一种无可名状的无情冰冷的监视,此刻大家都沉默了下来。郑仁只想拨转马头,离开这片魔鬼森林。但是自尊让他不能表露出内心的恐惧。他转向田侃,用目光征求他的意见。
“魏大哥说的是,还有二十多里路才能离开这里,天已经开始黑了,我们得快些回去才能赶上卫所营门关闭。今天侯爷在,晚了会有麻烦。”田侃回应道。段刚也点头附和。郑仁故作失望的说:“可惜啊,要不是怕父亲大人巡营,今天一定抓的住这只麋鹿。”边说边拨马准备原路返回。这时突然一阵飒飒冷风,整个树林仿佛有了生命发出阵阵低吼,间或夹杂着尖啸。
“有点不对劲,我们得赶快走。”魏续大声提醒道。
其余三个人也感觉到了,他们从没有如此恐惧,究竟是什么东西在暗处作怪。
此时暮色渐沉,新月初生。来时可以策马飞驰的路也变了模样。四人得非常小心前进,但月光暗淡又是透过摇晃枝叶照过来,看的不是很清楚,有几次差点被灌木下的树根绊倒。
跌跌撞撞的行了五六里,四个人已经是满头大汗。周围的风声夹杂着怪啸越来越大,整个树林都在颤抖。郑仁仿佛觉得有大群隐形人随着风从他身边飘过,他们在挣扎、手臂疯狂的摆动试图抓住任何可以让他们停下来的东西。突然风停声止,一切归于平静。四个人勒驻战马,四下打量。惨淡的月光洒在郑仁英俊的面庞上,他是个身材挺拔的十八岁的青年,因为惊恐平时刻意保持的贵公子那种优雅的神态已经当然无存,胯下的栗色的大宛名驹也感受到主人的慌张,打着响鼻仿佛给自己也给主人壮胆。
四个人勒驻战马,四下打量。“太安静了,大家都小心。”魏续一边提醒大家,一边抽出腰刀。一道阴影突然从森林的暗处飘出,无声无息的立到了魏续的身后。它的身材高大,几乎和骑在马上的魏续一样高。此刻段刚听到魏续的话正好扭头,一开始他看到的只是一大坨胡乱缠在一起的破破烂烂的灰色布带;之后看到布条下面是一个瘦的可怕的躯体,几乎像一个骷髅,但肌肉如铁条般突起,肤色仿佛随着移动而改变颜色,刚刚在树影下时黑如暗影,现在苍白如同天上暗淡的月光。它的眼睛是火焰红色,瞳孔则又黑又深,闪耀着一种摧毁生命的狂喜般的愤恨与渴望。它的动作僵硬但迅捷,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就从缠绕在身体上的布条里抽出了一把短剑,一把半透明的短剑。段刚从来没有见过类似的武器,完全不属于这个世界,像一片薄薄的寒冰。剑身周围闪耀着淡淡的诡异的蓝光,虽然距离它还有一丈远,段刚已经感觉到了刺骨的寒冷。
魏续也从同伴的脸上感觉到了危险,拨转马头,正好和它面对面。虽然也是经过出生入死的战斗但是看到它还是惊呆了。它凝视着魏续,眼中仿佛有一种奇怪的魔力,魏续感觉到仿佛是千年的玄冰从眼睛注入到了体内,冷的血液都好似停止了流动,握着腰刀的手不自觉的开始发抖,牙齿也在打战。它飘向魏续,手中的短剑迅急地向他胸口刺去。魏续被它的眼神所摄,呆呆地任由短剑插入自己的胸口。他完全没有感觉到疼痛,反而是有股炙热的烫人的力量是钻入体内,刚才的刺骨寒冷荡然无存,整个身体暖洋洋的,仿佛沐浴在阳光下,人都软了,暖流填满身体,他只想躺下来休息或者小睡片刻。周围的一切在他的感觉里渐渐消逝,是那么安静而恬美。魏续微笑着从马上倒了下去。它从魏续身上抽出短剑飘向另外三人。
郑仁直到看着魏续落马才清醒过来,摘弓搭箭,对准它的额头射去。同时田侃和段刚也纵马挥刀从左右夹击。恶鬼虽然身材高大,动作僵硬,但是异常迅捷,一低头堪堪躲过狼牙箭,身子同时向后退了几步避开了左右夹击的两把腰刀,右手中那寒冰短剑如毒蛇一般直刺田侃的胸口。田侃一刀挥空,身子随着惯性向左一伏,想避开当胸刺来的寒冰剑。哪知寒冰剑突然改变方向从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向下刺入了他右肋。左右两匹战马带着田侃和段刚从恶鬼身边冲出几丈远,段刚拨转马头,田侃则摇晃了几下从马背跌落。
转瞬间已经连折了两个扈从,郑仁扔掉长弓,抽出佩剑,催马向前。郑仁看到寒冰剑只有一尺多长,自己手中的佩剑三尺,舞动起来不让恶鬼靠近起码可以自保,再找机会冲过去逃出这片禁地。他虽然没有真正临敌对阵,但是平时也是经过名师指点,施展起来一时恶鬼也不得靠近。段刚此时也舞动大刀从后面包抄上来。恶鬼手中短短的寒冰剑难于施展,但郑仁和段刚都是骑在马上,毕竟不是非常方便,短时间内也难以伤到恶鬼。正在僵持之中,趁着段刚的大刀砍空,恶鬼突然左手朝着郑仁一晃,郑仁以为有暗器打来舞了个剑花护住自己。结果这只是恶鬼虚张声势,同时身子一折,仿佛被折断的竹竿一样顺势滑到段刚到战马肚子地下。这一下大出意料,段刚感觉不妙,一提缰绳,战马一下前蹄腾空人立起来,段刚顺势滚鞍落马,人躲开了这一剑,但是战马没有躲开,恶鬼手中寒冰剑自下而上连同半截手臂都没入马腹,剑尖自马背透出。马血从伤口喷涌而出,恶鬼猝不及防脸上身上溅得都是,急忙用手去擦脸上的血,这一缓之下段刚大声喊道:“世子快跑,我来挡住它……”
第一次临阵对敌就遇到恶鬼,两名扈从而且是小时的玩伴已经倒下,恐惧已经彻底打败了他的高傲,只有一个声音心里回荡:“离开这里越远越好……”趁着恶鬼视线受阻,郑仁用手中的剑脊猛抽了一下胯下的战马,战马一声长嘶,箭打得一般从恶鬼旁边冲过去。
郑仁所有的感觉都仿佛已经封闭,视线是模糊的,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没有风声,没有刀剑碰撞尖利的声音,没有段刚的惨叫,只有拼命的催马向前。
不知道狂奔了多久,当远方的光亮越来越近,两堆篝火,几排鹿砦渐渐清晰的时候,郑仁才渐渐的恢复了一点知觉。全身的力气已经被抽去,他几乎是从马上滚下来,眼前一黑就没有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