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常山贼,刘恕压根就没什么好感。
自古盗匪,数不胜数。
但像常山贼这样,欺辱弱小,巧取豪夺,怒则就屠杀老弱妇孺,毁人村庄的,却不多。
就那水浒里,那些好汉,哪个不是杀人如麻,可人家落草为寇,那是情非得已。
若非世道灾荒,奸臣当道,贪官横行,官逼民反,梁山好汉又岂会做那剪径之徒。
人家就算做了那剪径之徒,那也只劫富济贫,替天行道,专杀贪官奸臣。
而常山贼呢,不但将该做的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连做人的最基本都抛弃了,这和那畜生又有何异。
更何况,赵家村惨案历历在目,两者之间的仇恨又岂能化解。
一句话,孙轻不死,村魂不瞑!
所以,刘恕连带着那黑山张燕都没有好眼色。
“小子,我家大帅好歹乃一军之帅,又岂能下来迎接?”
王当气不过,怒瞪着一双虎目,语气森冷的说道。
“不下来?”刘恕冷笑连连,用嘲讽的眼光望着王当,说:“那老子打到你下来!”
话音还未落,刘恕就拍马舞刀,冲向王当。
其实在心里,刘恕是巴不得张燕倨傲,自持身份,不下来迎接朝廷天使。
这样他不但能理直气壮的教训常山贼,还能立威。
对于刘恕的张狂,为何卢植不但没制止,反而任其所为。
这些都是刘恕和卢植在来之前就商量妥当的。
先让刘恕以蛮横的态度闯山,立威,然后在谈招安之事。
就算到时候张燕恼怒,刘恕自会跳出来,质问张燕,为何纵容手下,伤害无辜,毁人村庄。
望着那不顾一切冲过来的刘恕,王当大吃一惊,他没想到眼前这小子说打就打,一点颜面都不讲,心中忿怒,怪他嚣张,但也不敢怠慢。
锋利的大刀挟带着耀眼的光芒,怒斩而下,眨眼间,就到了眼前。
王当一拍胯下战马,怒喝一声,举起手中的大刀对着那寒芒拦去。
砰!
两刀相撞,金属交鸣,火星四溅,两人错开。
王当稳住胯下战马,双臂松软,麻木,虎口迸裂,嫣红的鲜血顺着刀柄缓缓流了下来,回头凝视着不到弱冠之龄的刘恕,脸上腾起浓浓的惊骇。
这小子好大的力气!
“再来!”
刘恕可不管王当眼中的惊骇,见一刀没将他打趴下,立刻一扯马缰,调转马头,举刀又冲了过去。
王当看着冲过来的刘恕,心中一沉,这厮两臂力气甚大,若是硬碰硬的话,吃亏的肯定是他。
当下,王当心中自有计较,深吸了口气,挥起手中的大刀,走马观花,横撩直扫,就是不和刘恕硬碰硬。
这一举动,把个刘恕气得暴跳如雷,怒吼连连,甚至还在刘恕身上划了几道不深不浅的血痕。
“小恕,让开!”
赵云在一旁见刘恕受伤,顿时一急,催马上前,大喊一声,举起手中的亮银枪,扑凌凌一抖,漫天枪影,刺向王当。
刘恕听到赵云的喊声,劈出一刀,催马跳出场外。
“卑鄙!”
这一枪快得惊人,王当瞳孔里全是枪影,暗骂一声卑鄙,舞起大刀就对着眼前一道枪影斩了下了去。
一刀下去,枪影消失,王当才知道上了当。
然而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晚了,只见赵云化刺为扫,轻轻一拨,就将王当从马背上挑飞了起来。
砰!
王当落地,一道森冷的光芒就架在了他脖子上,冰冷寒意,将他脖子上寒毛都刺竖了起来。
“要杀便杀,要剐便剐,某王当可不会求饶!”
王当望着刘恕那得意的神色,伸长脖子,怒视他。
“放心,不会杀你!”
刘恕咧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脸上浮出灿烂的笑意。
见刘恕不杀他,王当冷哼一声,扭过头不愿理他。
将王当擒获后,刘恕向赵云打了个眼色,赵云会意,策马上前,对着卧牛山山顶方向,人在马上,气沉丹田,怒声大吼。
“张燕,天使驾临,还不快快下山迎接!”
“张燕,天使驾临,还不快快下山迎接!”
“张燕,天使驾临,还不快快下山迎接!”
吼声如雷,声声入耳,整个卧牛山仿佛都沉浸在这三道吼声之下,渐渐往半山腰上那座大寨内的聚义厅传去。
聚义厅内,此刻聚集了三四十人。
这些人纷纷跪坐在垫子上,笑容满面,交头谈论。
整个大厅里,只有两道人影不同。
一人面容消瘦,肤色黝黑,大眼浓眉,颔下一缕短髯,满头长发盘髻,扎着一块幞头,身着一袭青衫坐在聚义厅的正上方,身上透着一股英武干练,微闭双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另一人是在他右手边第一位的中年男子,男子年纪三十出头,皮肤白皙,细眼长眉,鼻子高挺,有点鹰钩鼻的形状,颧骨突起,嘴唇恁薄,举手投足之间给人一种凌厉但又有点刻薄寡恩的感觉。
坐在垫子上,一手拿酒坛,一手拿酒碗,边喝边斟酒。
这两人一个是黑山军大帅张燕,一个是黑山军副帅张總。
“不好了,不好了!”
聚义厅外,一黑山军小喽喽快步冲了进来,见到大厅内坐在闭目养神的男子,大声喊道:“大帅,不好了,不好了……”
“嗯?”
张燕眼睛睁开,眉头一蹙,看着冲进了的报信之人。
而他下首的张總放下酒坛,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冲进来报信之人。
“何事惊慌?”
“禀、禀大帅,王渠帅让捞什子天使拿下了!”
小喽喽跑进来跪倒在地,回想着山脚下的画面,惶恐道。
“什么?”
“岂有此理!”
“狗官,欺人太甚!”
大厅内,那坐在垫子上议论交谈的黑山各路渠帅纷纷变色,怒气冲冲。
“你……”
哪知道,张燕一挥手将那些吵闹,怒气滔天的黑山各路渠帅制止,准备开口询问的时候,一道如雷的吼声缓缓传进了聚义厅。
“张燕,天使驾临,还不快快下山迎接!”
这道声音响起,整个聚义厅里那些吵得怒火冲天的各路渠帅纷纷闭上了嘴,选择了沉默,有些瞳孔深处闪烁着莫名的光芒。
而坐在右首的张總放下手中的酒坛,神色如常,眸子一扫聚义厅中各路渠帅的脸色,最后在坐在拐角处的孙轻停了下,见到他不经意间微点了下头,眼底闪过一丝淡淡的喜色。
张燕脸色微微一变,眸子里闪烁着浓浓的怒火。
这汉家天使欺人太甚!
老子都让心腹王当下山邀请你上山了,你他娘的不但不领情,反而将我的人抓了起来。
这是几个意思?
示威?
不相信?
“走,随我下去迎接那汉庭天使!”
张燕瞥了一眼右角的张總,深吸了口气,将心中的怒火压下,脸上露出笑容,一摆手从垫子上站起来,往山脚方向走去。
张燕这一举动落在张總眼里,眼瞳里露出一丝狠色,旋即站起来跟在后面,在路过孙轻的时候,脚步微微一停,颔首示意,然后继续往山脚走去。
聚义厅内,大帅副帅都下山迎接天使了,他们这些渠帅自当要跟随了,当下众渠帅不敢怠慢,纷纷起身,跟在后面。
山脚下,赵云手拿银枪,打马盘旋,双目眺望着山上,直到见山上一道道黑影出现之时,才轻抚胯下战马,示意它停下来,然后开口提醒刘恕。
“小恕,来了!”
刘恕一听精神一振,微眯双眸瞭望山上那越来越近的一道道身影,心中大感意外。
这张燕倒是个人物!
他都打上门来了,如此羞辱,竟然还真下山来迎接了。
“先生,他们下来了!”
刘恕将王当交给汉军甲士,走到卢植身旁,说道。
卢植闻言点点头,徒步上前,负手而立,站在山脚下,静静的等候着张燕等人。
山路上,张燕领先众人,走在前头,远远的就望见山脚下那一袭白衫,头戴纶巾,身躯高大,挺腰直背,负手而立,神色淡然的老者。
“敢问可是卢北中郎将?”
待看清楚卢植的容貌,张燕神色一动,赶忙加快了脚步,拱手行礼,询问道。
卢植上前一步,抱拳行礼:“不错,老夫卢植,光和年间,奉旨讨伐叛逆,受封为北中郎将!”
“卢中郎将在上,请受小可一拜!”张燕见卢植确认,脸色激动,拱手拜道。
卢植被眼前的张燕搞糊涂了,刚才回答是出于礼貌,可两人非亲非故,从未相识,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仿佛感觉到卢植眼中的疑惑,张燕继续解释道:“在下正是黑山军首领张燕,承蒙诸位弟兄厚爱,推举为黑山大帅!
先生乃海内名望,世之学者,国之高士,燕年少时,曾得见先生尊容,世事难料,一别八载,但先生容颜犹难忘怀!”
张燕的话乍一听感觉像在怕马屁,但让人很舒服,胜在真实。
我年少的时候就听过您的大名,并且知道您是海内名望,世之大儒,又和您有过一面之缘,但是世事难料,八载岁月,我成为了黑山军的大首领,而且先生的名望更胜往昔,容颜记忆犹新啊!
卢植听过后,颇有些感慨,没想到两人之间还有这样的过往。
既然两人都认识了,那他今日之事也就不难了。
卢植笑容满面,如沐春风,声音里也有一丝颤抖,感叹道:”张首领,世事如常,沧海桑田啊……今日植奉命前来,即为招安,也为黑山诸位谋福求利!“
张燕大感欣慰,这招安之事,历来是他一块心病。
早年年少,不明所以,聚众为贼,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想为众弟兄谋求安定之所,只是这从贼容易,投诚难。
一开始他还担心若是这天使刁难,他该如何是好?
没想到这奉命招安之人是卢植,这不但去掉了他心头之病,也让他心安。
他相信以卢植的名望,为人,盖不会说谎欺骗他。
”此我黑山之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