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冬腊月,遍地风霜,正午的天空也灰蒙蒙的一片,洋洋洒洒飘落的雪花将偌大的琅邪城抹上了一层厚厚的银装。
街上的行人急匆的走在铺满白雪的青石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不时的把手放在嘴边呼出几口热气取暖,好赶走些风刀霜剑的冷意。
琅邪城内一家普通的饭馆内,三三两两的坐了几桌打尖的客人,众人喝着温过得的烈酒,吃着刚出锅的热菜,谈着听来的传闻,叙说着家长里短,堂中央一个火炉烧的正旺,帮着抵御冬里的严寒。
饭馆内有一个年龄不大,脸生红斑的店小二不时的穿插左右,端茶倒水,添酒上菜,忙的焦头烂额,这店小二不是别人,正是险遭吕大仙毒手的骆天佑。
骆天佑在山洞内痛昏过后,醒来发现所谓的吕、周两位大仙已死去多时,地上还躺着依然昏迷的童子和几个恐怖的干尸,吓得他不敢逗留,借着白天照射进洞里的微光跑了出去。
骆天佑无处可去,只能是不怕官府的危险又偷偷回到了琅邪城,第二日便听闻官府在一处山洞找到失踪的孩子,拉回来后都虚弱不堪,众人对那几个干尸议论不绝,纷纷说是被妖精所害,官府将这件事压下之后也就不了了之。
骆天佑回到城里连着忍饥挨饿了两三天,也不愿再去讨饭,幸好遇到这家饭馆的老板看他可怜,便收下他做了个店小二,骆天佑解决了温饱,也就乐得其所,想一边寻找骆天晴和朱家兄弟的下落,一边盼望着老牛能来见他,如此一恍已经过了两年有余。
这两年来骆天佑是长高不少,却不知为何身上陆续的开始生出了许多大大小小的红斑,如今脸上也长出不少,并且力气越来越大,每次一使力气,体内总好像有许多小虫子顺着四肢钻爬,虽说不痛,但也难受不已。
骆天佑尽管依然做着父亲教诲的状元梦,但如今这种境遇,除了饭馆柜台上的账簿,再也没能看过其他书籍,每当晚间想起父母便偷偷的独抹眼泪,想起浦珣来就找个僻静的地方练练玉玄凤凰诀,也谨记着老牛的话每日不辍的练习着几招举鼎神拳。做了两年的店小二,尘世间各路人等也见了不少,文墨没能进步,却渐渐学会了凡俗间的市井话,模样上也带了三分痞气。
“小二,快快上菜,丢他姥姥的,老子都等的冬天冒热烟了。”
只听得声若洪钟,引人侧目,骆天佑闻声寻去,见到是刚坐下不久的一桌客人,这桌上共有四人,其中三人都是身高足有九尺的大汉,都长得浓眉虎目,肩宽臂长,虎背熊腰,每人都背了一个又长又大的布包裹,这包裹朝上与头齐平,朝下欲要接地,即便坐着也没解下。还有一人是身穿劲装的弱冠青年,这青年身材修长,面容沉稳,气宇不凡,当真是一表人才。刚才说话的是其中一个大汉,看样子显得非常粗鲁,此时他已等的吹胡子瞪眼,耐不住性子了。
骆天佑走上前去,劝慰道:“这位客官,您在稍等片刻,菜就快好了。”大汉面露不悦,喝道:“等等等!丢他姥姥的,再等黄花菜都凉了。”他说话之时,脖子上青筋暴起,似有暴走之态。
骆天佑心下一凛,答道:“这位客官稍安勿躁,您想想看,您点的可是本店里的拿手菜红烧兔子肉,咱店里的兔子可都是现杀现煮的,要用文火慢慢熬才能有滋味,若是上的早了味道不鲜美,兔肉嚼不烂那岂不是扫兴?您不如先来点下酒菜吃着?”
大汉甩起蒲扇般的大手摸了摸下巴上根根乍起的胡子,应道:“你说的是这个理,丢他姥姥的,那就先来五斤——不,来十斤酱牛肉下酒。”随后又问那劲装青年:“少爷意下如何?”
劲装青年笑道:“你们爱吃什么就点什么。”大汉喜道:“那好极了,小二快上牛肉。”骆天佑应道:“好嘞,酱牛肉马上就到。”
话声甫落,忽听一声娇脆的莺声,说道:“找的累了,咱就在这歇歇脚,顺便吃些东西。”又听一男子回道:“师妹说的是,反正量那灵狐也跑不掉。”那女子又道:“等抓到这头灵狐,送给娘亲,娘亲定然欢喜。”
骆天佑扭头一看,是一位身穿红服的妙龄女子和一位穿着道袍的年轻道士,于是连忙上前招呼。
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在百里香酒肆被浦行圣教训的林晓蓉和刘宏宇,唯独不见了杜宏章。
原来这林晓蓉与两个师兄一同回山后,她免不了将山下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通,并向父亲林宗双状告杜宏章胆小怕事,见了浦行圣吓得叫爷爷,自己与刘宏宇如何力战魔头。此番一嘴状语,便把杜宏章扁的一文不值,要求父亲惩罚杜宏章,林宗双自然不信她所言,于是暗地里问了杜宏章真相,杜宏章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说了个明白,并说出三人都被浦行圣施了暗算,林宗双用神识一查,果然三人体内都有一股带有霸道魔气的真元围着丹田处不停转动,他一看便知道了是轮回宫教主浦行圣所为,不由得对三人大为训斥警告一番。若魔气不及时清除,怕是很快就会腐蚀吞噬丹田本源,一旦如此,修为定然会跌落到筑基不止,为此,他和掌门林宗冠一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三人的魔气根除,并拿出八景宫赐赠的固本培元丹给三人巩固修为。这其中唯独刘宏宇最惨,能在浦行圣手中捡回小命已是万幸,本已灵识后期的修为经此一遭跌落到灵识初期,若非有固本培元丹,在这等重伤下或许已经废了,而林晓蓉却在服用固本培元丹的情况下顺利突破到结丹初期。
林晓蓉认识不到自己的过错,依然要惩罚杜宏章,她父亲林宗双并未理会,她便去求伯父林宗冠,林宗冠疼惜侄女,便依着她惩罚杜宏章。说是惩罚,实际是明罚暗赏,让他去历代祖师闭关的灵引洞面壁三年。
林晓蓉自从有了初次下山经历后,便觉得山上乏味无聊,没过两年,心里又开始向往着大千凡尘,于是仗着自己晋升结丹期的自信,暗自拿了父亲的遁空戒,拉着刘宏宇偷偷下了山。
那粗鲁的大汉一桌四人自林晓蓉、刘宏宇走进店后就一直盯着他俩,待二人坐定,粗鲁大汉猛的欲要一拍桌面,却在拍下前被另一大汉拦住,粗鲁大汉目瞪虎眼,咬牙道:“丢他姥姥的,就是这一男一女坏了少爷的大事,瞧我不把他俩脑瓜子给削下来。”说着就要起身,身旁那劲装青年一把拉着他胳膊,低声道:“别鲁莽,这里身处闹市,不是打架的地方。”大汉只能坐下,回道:“是,少爷,那就先容他俩再嚣张片刻。”
刘宏宇瞥了一眼大汉,对林晓蓉说道:“师妹,看那大汉的模样,肯定是对咱不怀好意。”
林晓蓉回首看了看大汉,发现其中三人不知何故正瞪着自己,不屑道:“怕什么,不过是几个莽汉罢了。”
正说着,只见骆天佑端着满满一大盆红烧兔子肉走到大汉桌前放在桌上,说道:“四位客官,您的兔子肉好了,请慢用。”粗鲁大汉被拦下后一直闷闷不乐,见到兔肉上桌,便化愤怒为食欲,抓起一块兔肉就啃,竟也不怕烫手。
正在这时店里又走进来一位老者,这老叟模样清瘦,面容和蔼,须发皆白,身上裹着一件灰白葛袍,袍子上却满是破洞,腰上还系着一个布包裹。
只见这老人在店门口弹了弹落在身上的风雪,然后径直坐在林晓蓉一旁的空桌上,随后捋了捋垂胸的胡须,开口吟道:“万物皆有道,今日酒中寻。”
而后笑着对骆天佑招了招手,骆天佑见到老人示意,走到跟前问道:“这位老爷爷,您要吃点什么?”
老人拉过骆天佑的手,面露慈祥的说道:“孩子,去给爷爷端上你们这最好酒来。”
骆天佑自父母双亡后,首次遇到对自己如此和蔼说话的人,他只觉得这老人说的话就像三月的春阳暖入心头,不由得便对这老者生出亲近之意,他看着老人充满睿智明亮的眼神,颔首道:“爷爷稍后,我这就给您端来。”
另一边那大汉边吃边大声叫骂:“丢他姥姥的,这野兔子煮的可真香,待我抓到那披红毛的母兔子,非扒皮抽筋,放锅里煮了不可。”
林晓蓉虽是刁蛮任性,但涉世太少,心思单纯,没能想到那大汉是指桑骂槐,全是说的自己,只是对大汉的口头禅颇感兴趣,于是向刘宏宇问道:“这丢他姥姥是何意?”
刘宏宇道:“我只知道姥姥是外婆,但“丢他”也不明其意。”
林晓蓉白了他一眼,斥道:“你这不是废话吗!”
骆天佑这时正好端着酒水经过,听到他俩的问话,见到这貌美女子紧锁额眉,若有所思的神色,不禁插口道:“这位姑娘,丢他姥姥是骂人的市井话,您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此话不说还好,说完林晓蓉心想道:“我竟询问这等恶俗之言的意思,被那大汉听到了岂不是颜面皆无,都怪这多嘴的店小二。”想毕,站起身来扬手就打了骆天佑一巴掌。
只听“啪”的一声,巴掌刹那间便落在骆天佑脸上,骆天佑只觉得脸上突然一阵火辣疼痛,不由得惊道:“你……你为何打我?”
林晓蓉喝道:“谁要你这小厮多嘴,当本小姐不知吗?”
骆天佑反驳道:“明明是你不明其意,我好心提醒与你。”心下却想:“真不该多嘴,平白的给自己找麻烦。”
林晓蓉看着骆天佑脸上的红斑,心中厌恶,哼道:“你还敢顶嘴,看我不打烂你的嘴。”说完又是一巴掌打出,此时的她并未使出真气,心想教训一个小厮何必大材小用,若用上真气定然抵不住一掌就成了孤魂野鬼了。
骆天佑已经吃了一掌,因此甚是留心,见她还要动手,岂能还让她打到,身子微微一侧躲了过去,林晓蓉见骆天佑能轻易躲过,心中不禁微微惊讶,要知道自己已经是结丹期修为,即便不动真元来催发真气,出手之下也非一个凡夫俗子可以躲避,此时见骆天佑躲过自己的巴掌,心下更气,勃然大怒道:“你还敢躲,看你能躲得了几次。”说完出手如电,向骆天佑领口抓去,骆天佑此时手上端着酒水,不能挡,只能避,于是向后一退,心灵脚快,再一次躲了开去。
骆天佑不愿再与她纠缠,毕竟林晓蓉是客,而自己不过是个端茶倒水的下人,于是顿足道:“这位姑娘,都是在下不对,不该顶撞姑娘,小子在这给你赔罪,还请姑娘就此收手,不要为难我这个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