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生南国,
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
此物最相思。
枝叶在随风摇曳,似乎是要触碰天上的游云,又似乎是要拉回一些什么,但始终空空荡荡,留不住什么,哪怕是伴随着它的风。
少年站在树荫下,指尖温柔的划过树身,就像是抚摸绝色佳人的脸庞。遥望夕阳西落,那霞光也在轻抚着少年。自从能够行走,少年每天都会来到这颗红豆树下,欣赏日出,留恋日落。与树相依,风雨不改。
“小生!回家啦!”
几乎每天到这个时候,小山头就会传来一把女人的吆喊声音,声线很柔和但却有种莫名的穿透力,会准确的传到小山头的一角,那儿的一棵树,树旁少年的耳朵里。村里的人都已经习惯了这带有关爱的声音,并把它当作是一个闹钟,提示他们,太阳要下山了,该回家了。这一天,过去了。
下山的路虽然陡,但村民们的脚步很利索,他们走的是同一条小路,所以多是结伴而行。而这条山间小路,却是一个小孩子走出来的,他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十三个春秋,自他四岁那年开始。村民们都很喜爱这个孩子,因为他的善良,因为他的聪明,因为他的坚毅。
三两个中年男人在路口处聊着一天的趣事,当看见少年下山的身影时举手摇晃着。“小生啊,今个儿的太阳怎样,圆了还是扁了。哈哈哈!!!”中年男人的话引来其他人的开怀大笑,少年也笑了。
“今天她比昨天红了点,明天适合远行。”
从小生自个儿上山的那天,少年的母亲就拜托村民帮忙多看看小生,下山时带着他下山。这一带,就带了十多年,即便现在小生已经长大了,但习惯改不了了。也因为跟着小生上下山,村民知道了一条很安全的小路,自那以后就很少发生事故。为此,村民都很感激小生和他的家人。
小生的父母都不是本地人,从村民的口中得知,当年小生父母就是因为怀了小生才搬来这里的。不少村民都认为他们是为了小生而离家出走,来到这里过简朴的农家日子。这样为幸福而努力的夫妻自然有很多动人的故事,因此小生的父母受到了本地村民们很多的照顾。
父亲,唐哲,一个很有学问的人,当起了小村的私塾老师,村民们都觉得小生的父亲无所不知。而小生的母亲,嬅罄,是一个俭朴勤劳的女人,即使穿着朴素,身上依然透着一股优雅气息,是全村公认的大美人。对于这个母亲,就连小生都认为是个难得的美女子,就是她的名字让小生苦恼的一段日子。至于父母的凄美爱情故事,小生也所知不多,只知道严厉的父亲很听母亲的话,从来都是言听计从的。
小生一家就住在一间普通的农家房屋里,家里没有电视,只有一台收音机。简单的家具很整洁,因为母亲每天都清洁打理。家的后面有一个菜园子,种着各个季节的蔬菜,还有不少的草药,唐哲懂得中医药,兼任村子的大夫,一些小病基本就是一碗药的事。至于大病或隐患,唐哲就会让村民到城里治疗,有时还替村民出一些钱。
“妈,我回来了。”放下背上的干树枝和一些草药,小生洗手准备吃饭。父亲在这时候都是听着广播,看着书籍等吃饭。嬅罄的厨艺非常好,哪怕是山间小野味,一样烧出佳肴。但这晚的饭菜出乎小生意料的丰盛,难道是出了什么欢喜之事?自家的猪崽没多,母鸡也没有多下蛋,甚至连家旁的茶花也没有开。
饭间,家规是吃饭不许说话的,但不时会响起母亲的傻笑声,然后是父亲的白眼。从小生有记性开始,就是这样了。待晚饭后,父亲的脸色就正经起来了,小生也知道,该是说事情的时候了。
“小生,有一件事,爸爸要告诉你,在这之前要先听听你的想法。”
“你喜欢在这里生活吗?”
小生点点头,他喜欢这里的宁静安详。
“要是有机会到外面生活,你想去吗?”
到外面去?也就是到城里面去?离开这小山村,离开那山头,离开她么?小生沉默了。
唐哲见小生在思考,也就不再问了,“你先想想,但要尽快回答我,过了明天,这机会就要等很久才有了。”
小生走出了家门,走向小溪边,坐在一块大石上。回想起十多年来的一切,这里的一切,当年的一切,思绪穿梭到很久很久的那年。
唐朝末年,民间一直流传着一个神秘的人,那人叫唐许,敢在唐朝天下的时代用‘唐’字为姓,自然非凡。这人通识所有诗律经文,博学多才,精通命理星文,更是唐帝的老师。虽然民间穿得风风火火,但却是较为贴切。
唐许是唐帝的老师之一,唐帝有三位老师,但历代记载上,唐帝与曾经的皇帝一样只有文武二师未曾出现过第三位帝王之师。这是因为唐许教导的并非文武,而是一种另类的知识。唐许最为精通的,是医学,人体剖析,以及天命学。
唐许是一名皇城的验尸官,通晓人体的各个部位,能将皇室那些尸首缺失或脱位的纠正,补上,然后完整的入葬。当时皇朝的生活非常黑暗,残忍,这也让唐许出名起来。其后皇帝知道唐许不止对尸体通晓,连医学救治方面同样是出类拔萃,文学知识更是让国学里的老人连连称赞。不久后,唐许便私下成了皇子的第一位老师。
皇位交替,唐许辅助的皇子赢得皇位,但由于唐许的职责,不能正名为皇帝的老师。唐许并不在意,但皇帝心里感到歉疚,就在整个帝国里找到一位绝世美人,羽嫣。并安排唐许和羽嫣成婚,皇命不可违,两人便如此荒诞却又必然的一起了。
虽然成亲,但唐许还是对羽嫣君子相待。羽嫣确实是美女子,这不单纯是外貌上的美,而是由心而发的一种感觉,一种让唐许为之着迷的感觉。这种感觉是什么?汉字上的‘美’?不是,这感觉是更深层的,最后,唐许称之为‘雅’。因而后来的夫妻生活中,唐许都称羽嫣为小雅。
随着日子的过去,羽嫣也认识了这位深受皇帝信任的男人。知识渊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连自己都自愧不如。妙手回春的医师,甚至能与自己合奏乐曲。做事严谨,但生活里朴素幽默,也很体贴自己。一年不到,两人就成了真正的夫妻。
夫妻二人生活很甜蜜,虽然唐许是皇帝的老师,但离开了皇都,在一个小镇上当起一名大夫。育有一对儿女,唐许没有取妾,他的心里只有小雅。幸福的日子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度过六十载,年迈的唐许和羽嫣不得不面临一个问题。
生命,每个人的生命都是有限的。看着羽嫣的生命渐渐流逝,唐许心很痛。
每天,他们都一起欣赏日出,一起沐浴黄昏,在园亭里合奏乐曲。直到那天,羽嫣再也不能行动了,只能躺在床上。那段时间,唐许跟羽嫣聊了很多,从两人相识到彼此相爱,点点滴滴。羽嫣没有力气说话了,只是默默的看着唐许,听着唐许说话,她想多听听他的声音,多看看他的脸。
唐许整天都在床边陪着羽嫣,握着羽嫣瘦弱无力的手,依旧那般玉白,唐许舍不得放下,哪怕一刹那,因为他害怕,害怕掌心里的手一旦落下,便再也不能抬起来了。
话,是说不尽的,但时间是有尽头的。秋季的最后一天,羽嫣极力要求唐许带她那个去他们曾经去过无数次的小山头,再看一次日落。那天,羽嫣很是精神,唐许的心却是非常沉重。他们到了那个地方,在一颗红豆树下坐了下来,两人都没有说话,安静的看着夕阳徐徐落下。
“相公,这辈子能遇到你,是我最大的幸运,谢谢你爱上我,也让我爱上你。”羽嫣靠在唐许的肩膀上,仿佛回到当年少女的羞涩。唐许,抚摸着羽嫣的脸,手有点颤抖。
“小雅,这辈子你是我妻子,下辈子,也一样是。”
冬天要来了,唐许的手感到一丝凉意。
羽嫣随着秋叶,一块落下,落在唐许的怀中。唐许没有哭,而是紧紧的握着羽嫣冰凉的手。
羽嫣的葬礼很低调,只来了十来人,当年的皇帝已经退位了,也来参加自己这位师母的送别。唐许自那天起就变得足不出户,后来甚至隐居,连他的儿孙都不知道他的去向。连唐许离世,他们也不知道。
“小雅,等我,我们很快就可以再在一起了。”唐许疯狂的思念小雅,他要做一个逆天之举。他不只是一般凡人所认知的验尸官,医师,这不过是表面。他是一名天命使者,掌管命的运作。
而现在,他要逆天而行。私自保留了羽嫣的三魂七魄,施术将其与自己的魂魄系在一起,这样,两人就可同时转世。你若转为人,我便与你一起再做夫妻。你若转为飞鸟,我便与你一起高飞。天命使者转世,只能成其之一。
然后,唐许自行了结长长的余生,成了最早逝去的天命使者。等待千年转世,终于来到这里。
“小雅,我已经等不及要见你了。”小生自语,他本是打算过些年后才独自出去寻找小雅的,但现在机会就在眼前,小生决定提前出发。
“爸,我决定了,明天就去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