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打理好包裹，扶着我去往主堂别过方丈。
我再次临近那一日的古树，见那方丈正静谧的落座在古树下，手执佛珠，嘴里呢喃着我听不清明的话语。
我松开红叶的手，走上前，倾身跪下，向他一拜，起身离开，方丈并未多说些什么，只是叹了口气，空气里轻飘飘传来一句话语：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我回头笑了笑，重新握住红叶的手，一步一步朝山下走去，我知道，这里，并不是我现在的归处，我还心有滚滚红尘，脱身不得，也就无法了却尘缘俗世的牵绊，若是有一日，我能回来，便是另一方说法了。
只是，我还能回来吗……
红叶步伐不自觉得加快了，我瞧着她匆匆模样，默默跟上她的脚步，我估摸着，许是她太久未能回府，归心似箭罢。
很快，我们变到了山脚下，我静默的等着云沉来，可是管道笔直茫茫，我并没有看见他的身影。
许是忘记了吧。
我擦擦额头上凉凉的汗珠，开春后的日光无比恶毒的昂首挺胸，俯视着能照耀到的每一寸方土。
我找了一处草地坐了下来，红叶才如梦初醒一般的回神，发现我已经坐在了地上，立刻跪了下来，声音坚定：“请夫人责罚奴婢的失礼。”
我看着她，似笑非笑，“你并没有失礼。”
“不，奴婢失礼了。”她坚持，“请夫人惩罚奴婢。”
“你是没失礼。”我淡淡的开口，“你只是忘记了，你只是个下人，只有地位相同的人才有失礼一说，一个下人，怎么能用失礼这般华丽的词汇来开脱？”
碧衣女子的脸色瞬间苍白起来，她似乎没有料到一向和气不发脾气的我竟然会有这般让她下不来台的时候。
“奴婢知错，求夫人责罚。”她眼里闪过一丝惊慌，紧紧咬住“责罚”二字不松口，仿若我不责罚她便是我的错处一般。
“你知道，你错在哪里了吗？”我并没有放过她，继续说：“你错在，认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红叶的眼睛里浮起一层水光，我敢肯定，从未有人如此教训过她，或者我就算是能在她头上发火的第一人吧。
“把东西放下，去给我站在路边等将军。”我挥挥手，大度的不与她计较，“若是有下次，可没这么好说话。”
红叶立即放下手里的包裹，芊巧的身子迤逦的站在路边，一张娇艳如花的脸蛋因为受了委屈显得楚楚可怜，竟有几分倾城之姿，我才蓦然发现，我似乎从未好好看过我这个一开始就打破我所有泼辣的婢女，她简直是莫明奇妙出现在我身边的女子。
不多话，多做活，维护我，如同亲姐妹，知道我所有的喜好，从未碰过我的逆鳞，是我进了将军府以来，带在我身边最长久的下人，这真是个恐怖的发现。
我有些自嘲，这婢女，竟是不知不觉之间，已然得到了我的信任，可是这信任竟是如此的短暂，如同过眼云烟。
仅仅只是维持不住的一个晃神，我便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信任。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我已经输给了离岸，输给了天香公主，我怎么还能如此执迷不悟，还不如早早清醒了的好。
日光更加的灼热了，我抬头，将位置转移到一棵绿葱葱的柏树下，并未理会一旁直冒热汗的娇娇女，用手掌扇扇风，对于云沉的到来已经没有了半丝期待，对于一个不守信用的男人，我并不觉得他是个好男人，尽管我曾经几乎快要喜欢上他，可是，梦醒时分，就是情断时刻，没有留恋。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之后，偌大的官道上忽然行来两辆马车，我坐着不起身，瞧着红叶有些欢喜的模样，懒懒的伸了个懒腰，看着马车停到了红叶面前。
两辆马车，一辆雍容华贵，云锦做门帘，檀香木的原料，雕琢出漂亮的花朵和云彩形状，就是不知晓，这马车内是何种模样。
一双白皙如玉的手掀开了轿帘，我看着出现在我面前的那张冷硬容颜，这才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慢慢走了过去。
红叶已经颤巍巍的跪了下来，我也倾身行了一个礼，“见过将军，一路奔波，您辛苦了。”
云沉仍旧一身褪不去的黑色劲装，一脸的高深莫测，他冷冷的看着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可是嘴里却说道：“都起来吧。”
我起身，没有往轿子里面望过去，毕竟，我已经闻见一股不属于我也不属于红叶的女人香，那是谁，已经不言而喻。
“去后面的马车。”云沉对着我沉声说道：“你的婢女，我要留着，回了府里归还。”
我心中冷冷一笑，可是面上一片安然，“贱妾领命。”
我抱起地上的包裹，朝着那华贵无比的轿子后面走去，一辆普通原木轿子把我稳妥的打发了。
我轻轻笑了，提着裙子，走了上去，里面除却一张小小的床榻，一壶清茶，什么也没有。
我忽然之间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悲哀，这真是不受宠的待遇，苦涩还有难堪。
轿子很快的起轿，我掀起窗边的帘子，发现是回府的方向，默默松了口气，若是云沉想要和天香公主在郊外就解决了我这个小人物，那可是轻而易举的。
不知行走了多久，轿子停了下来，此时红叶已经走了过来，端着干粮还有水果，默默的放在我面前的小桌上，默默离开。
我看着碟子里的酥油饼还有红豆糕，微微笑了笑，挑了一块放进嘴里，甜腻的感觉充斥味蕾，蔓延进五脏六腑，说不出的舒服。
就这样停停走走间，三日的路程很快完成，掀开轿帘，看着近在眼前的将军府，我忽然有那么一丝丝的安宁，可这安宁很快被另外一辆轿子里出来的女人狠狠打断。
云沉温柔的搂着天香公主，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微笑，如同化开了的万年冰川，给我说不出的酸涩感。
毕竟，这样的幸福不是我给他的。
天香公主将头放在他的肩上，巧笑倩兮，“夫君，到家了，玩的好开心。”一点也看不出曾经中毒的迹象，也没有自我伤害过后的后遗症，她恢复可真真是好。
“你若是喜欢，我日后年年带你出去。”云沉摸摸她的脑袋，在她的额间印上一个温柔快活的吻，轻声问：“你说好不好？”
“你真好。”感动至极的女子抱住了云沉，一脸的痴迷似乎习惯了他的宠爱，又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羞涩。
我心里暗暗的有些羡艳，心里的酸涩渐渐散去，毕竟，我不是爱他的，伤怀，也只是因为得不到。
“我们回家。”云沉不顾周围有多少人，毫不掩饰自己对天香公主的喜爱，抱起了她，在她撒娇一般甜蜜的笑声里，大踏步往将军府里走去。
我站在原地，那一丝残存在心头的安宁，终于，死无葬身之地。
红叶走了过来，接过我手里的包裹，恭恭敬敬，“夫人，我们回去吧。”说着，她伸出手想要扶住我。
我没有搭上她的手，抬脚就走，内心是从未有过的清明。
这里，从来都不属于我。
这里的主人，这里的房屋，这里所有的一切，我不过是借着一个名号苟延残喘的小妾罢了，一开始把自己看的很高，现如今认清现实了，离开，也就永远不会拖泥带水。
“夫人，当心脚下。”红叶轻声提醒，我才发现，落了一地的桃花，原来，竟是二月了。就连桃花盛开后，也要凋谢了。
我笑了笑，摸摸头上的梅花簪子，似乎很久没有同美颜说说话，今夜是个不错的时机。
我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冷冷清清的，只有轩窗前的一片迎春，终于摆脱冬日的严寒，抽芽拔花，开出一片片嫩黄的生机，美丽的让人心软乎乎的。
我吩咐身后的红叶，“待会取青花瓷瓶，折几支迎春，放我屋里头。”
红叶点点头，“是的夫人。”
我伸手拂过一支开的欢快的迎春，手心里一片冰凉，指尖感觉，冷若冰霜。
我皱了皱眉，明明是春日的提名花，如何这般冰冷，往年可从来不会如此。
我摇摇头，走进屋，关上了屋门，躺在床榻上，疲惫感蜂拥而至，几乎没有选择，立刻便昏睡过去。
睡至黄昏时刻才昏昏然醒过来，看着屋子里冒着热气的澡盆，欣慰的笑了笑，不管红叶是来自哪里，她的这份心意，轻易可以让我烦躁的心情好起来。
我沐浴之后食了一些饭菜，挥退了红叶，坐在轩窗前，看着夜色下更显娇艳的迎春花，想着清晨的冰冷，唤出头上的美颜。
“我出门这一月，府里可是出了什么古怪之事？”否则夜夜红灯高照的将军府，入夜怎么会如此安静？美颜化作一缕烟，最后化为一个美丽的女子出现在我的面前，她顺势坐在了我的身边，淡淡的口吻说道：“这府里，自我们走了之后听说夜夜开始闹鬼，发生了诸多少妇失踪案件。”
“少妇？”这个词让我有些莞尔。
“主人，是将军的妾室。”美颜似乎也有一些不好意思，微微低着头，面红胜血，好不美丽。
我轻轻咳了咳，“单单是失踪将军的女人？”
“将军府里的小妖均是如此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