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高天上,月老殿里,我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打碎的茶盏,这已经是我第十次打碎爷爷的汝瓷了。
并不是我太笨,而是我眼睛不好,距离近了才能瞧得清楚。
我仿佛听到爷爷那沙哑的声音在我耳朵里唠叨,凡人都说,月老是个慈祥的爷爷,是为世间男女牵线的神仙。
可他们都错了,爷爷绝对是个有点神经质的老头,肥肥胖胖的,总是拄着他那胡桃串成的拐杖,咚咚地直敲地面。
大声嚷着,“臭丫头,把院子打扫干净!”
“臭丫头,你又打碎盘子了!”
“臭丫头,偷什么懒?还不去西宫娘娘那领福祉?”
我没有名字,原来是至高天上一个小到可以忽略的仙子,起初都是叫我丫头。
月老爷爷因为需要人打扫院子,便去西宫娘娘那里讨了个干活的,那就是我。
因为我总是把事情办砸了,所以爷爷唤我做臭丫头。
而我,私下里唤他胖爷爷。
我特别喜欢月老殿里的落梅树,芬芳落梅缓缓飘过,仿佛能闻见甜蜜的味道。
我问爷爷,为什么落梅树的花瓣落不尽,他说因为这棵树满载了人间的情ai。
那时候,我不懂什么叫做情ai。
月老殿的后院有一间红色琉璃瓦的屋子,爷爷从不让我靠近,他说敢进那屋子,就打断我的腿。
我才不信他会打断我的腿,他虽然总是凶我,却从没有苛待过我,怕也是口硬心软。
那天,爷爷去瑶池参加镜渊太子的寿宴,他也带上了我,无非让我为他斟酒布菜。
我偷喝了几口他壶中的酒,有些醉意,便找了个借口偷跑了出来,都说酒后壮胆,我有个大胆的想法,就是去看看那红琉璃的屋子里到底藏着什么。
瑶池距离月老殿有一段距离,每次去都是讨了几个宫娥指路,眼下她们都忙着去端菜布菜,匆匆忙忙怎么唤都唤不住。
我很懊恼,好不容易得了机会,难不成就要浪费在迷路上。
东绕绕西撞撞,也不知来了哪里。
原本的醉意让我有些晕眩,便在跟前的亭子里坐下歇息,我完全没察觉到身后什么时候来了人,只听见有如清泉悦耳的声音传入耳中。
“你是谁?”
我惊得站了起来,并不是害怕,是着实吓了一跳,我抬头看着他,只隐约看到暗红色的袍子,身上有一股特别的草香味,也能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一直盯着我,让我很不自在。
“你是谁?”他又问了一遍。
我这才想起说话,“这位上仙,我无意闯进你的宫中,我迷路了。”
他还在盯着我,“你不认识我?”
这话问的我有点懵,难不成是我认识的?又因为眼睛的关系把人家当成了陌生人?于是壮了胆子抬眸细细地瞧着他。
可就这距离,也只能看到轮廓,再靠近恐怕会让人觉得没礼貌,我尴尬地笑了,低声问道,“你……认识我吗?”
“不认识。”他回答得很诚实。
“那我一定不认识你。”我回答的很肯定,认识我的都知道我是个睁眼瞎,常有人说我前世造孽了,才会失去光明,我也总会反驳,我并不是什么都看不见。
他好像察觉到我眼睛的问题,在我脸前晃了晃,问道,“你看不见?”
我习以为常地摇了摇头,“看得见,只是看不清。”
他道了声可惜,这是我听到的最多的话语,好像见过我的人都这样说过,我不明白为什么看不见就是可惜,我也不曾问过。
“你是哪宫的?”
“我是月老殿的宫人。”我如是说。
“那老头,咳,月老他老人家身体还好吗?”
我觉得他蛮和善便与他聊了起来,“爷爷能吃能睡,能跑能跳,不知道多硬朗呢!”我说的都是实话,他却笑了,也不知是笑话我还是笑话爷爷。
“我送你回月老殿吧。”
我连忙点头,算算时辰我还来得及去那房子窥探窥探,便静静地跟在他的身后。
我踩着他的步子走着,心情十分愉悦,“上仙,你是在哪当值?得了空给你送些我做的松仁饼,很是好吃。”
他愣了愣,回答我的问题,“我只是南天门一个守卫,今日不当班。”
他好像不愿意透露姓名,我便没有追问,走着走着他却问起我的姓名。
“我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丫头。”
“怎么会没有名字?”
他突然停下,害得我撞到他的后背,鼻头生疼,我捂着鼻子正想说话,他却抢了先,“镜湖水如月,耶溪女如雪。这身红衣很配你,日后你便叫红镜吧。”
红镜,红镜,我默念了两声,也不知他诗词的含义,只是觉得好听,我从未想过我的名字竟会是陌生人起的。
他问我,“喜欢吗?”
我点头,我到最后才知道因他名字里有镜字,才为我起了这名。
“到了。”拐了几次弯便回到熟悉的月老殿。
我推开殿门,回头对他说了谢谢,他便准备离开,我急忙唤住他,“上仙,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想礼尚往来,他赐予我名字,我必然也要送他点什么。
他想了想,“司墨。”
这个名字让之后的我差点闹了笑话,差点做上南天门统领的夫人,那场阴差阳错的迎亲,成为了至高天茶余饭后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