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林若尘拖着行李箱,蓬头垢面地冲进售票厅。此时,正值暑假高峰期,卧铺票已售空,她毫不犹豫地买了张座票,挤上车。
车厢里人不多,林若尘将行李箱往座位下一塞,去了车厢的盥洗台,再回来,座位上已经坐满了人。林若尘拎着洗漱包,走过去,将对面和邻座的人快速地扫了一眼,对面是一对大学生情侣,男生抱着女生,在睡觉。
邻座也是位大学生,女孩,双臂抱膝,耳朵上戴着蓝牙耳机在听音乐,而她的位置上,坐着的却是一位年轻男子,正侧着脸,望着车窗外的风景。
林若尘走过去,手指轻轻地在餐桌上敲了两下,轻声道:“对不起,先生,这是我的座位。”
“座位上没人……”对方缓缓地转过头来,突然顿住:“是你?”他闭了下眼睛。
林若尘有些愕然,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对方,男人很文秀,是一种带着纯净的秀气,尤其是他的一双眼睛,纯净得犹如山泉在眼底流淌。
“我们认识吗?”林若尘怔了怔,蹙着眉头问道。
“或许,是我认错了。”男子淡淡地笑了笑,拿起膝盖上的外套,起身往车厢一端走了。
列车行驶在水墨渲染的山水间,从西北到芜市,需要穿越三个省,林若尘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脱掉鞋子,盘腿在座位上坐下,随手翻着一本《读者》,翻着翻着,思绪就开始抛锚。
她还记得,那年秋后,因为顽劣淘气,骑乘了赤风,致使赤风命丧狼口。族中老人一致认定赤风是守护神撒蒂斯的元神,将赤风的死亡视为不祥,果不其然,那个冬天,草原遭遇了百年不遇的白灾。
那场白灾,毁掉了林若尘的家园,夺去了很多亲人的性命,其中包括她的父亲。林若尘被指定为灾星,她母亲跪在雪地里一天一夜,才终于为她换回活命的机会,代价却是必须让她离开草原。
林若尘的母亲迫于族人的压制,将她交给远在芜市的小姨抚养,所有人的命运都是从那时开始改变。
很多年后,林若尘在失去塔娜时,开始痛恨她母亲的懦弱,在她心里,如果不是母亲的那个决定,她就会遵守着草原人祖辈的生活方式,牧羊、结婚、生子再牧羊,虽然很单调,但至少她的天空永远都是蔚蓝色的。
如果不将她送去芜市,就不会住进南城小区,不住进南城小区,就不会认识陆秦淮一家人……那个精明、美丽,讲着上海话的护士,憨厚可亲、慈眉善目的陆医生,气质高贵、冰雪聪明的大姐姐,以及那个有着一双大眼睛的同龄男孩。
当陆秦淮的母亲,第一次将林若尘牵到陆秦淮面前时,陆秦淮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以后要想跟着我混,就必须听我的话,做我的媳妇,否则一切免谈。
那时候的林若尘还不知道所谓的媳妇儿是什么意思,只是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在往后的十二年里,林若尘是陆秦淮最忠实的小跟班。
开始是他和她一起上学,放学,林若尘做作业,陆秦淮打游戏,后来是陆秦淮每天骑着自行车带着林若尘上学、放学、林若尘做作业,陆秦淮打篮球,再后来是林若尘每天骑着自行车带着陆秦淮上学、放学、林若尘做作业,陆秦淮做饭……
陆秦淮高一的时候,个子就已经一米八了,一直是高中校园里的校草,有着庞大的粉丝团,最开始,女生们对林若尘各种嫉妒恨,以为她是陆秦淮的女友,后来发现陆秦淮女朋友换了一茬又一茬,才知道她其实就一陪读机器人。
陆秦淮从没有向林若尘表白过,只是在高考前夕,在一个回家的傍晚,陆秦淮突然对她说,你会和我报同一所大学吧?
林若尘诧异地问他为什么?而陆秦淮的回答,则让林若尘哭笑不得。
你是我媳妇儿,当然要跟我在一起啦。
很多年过去了,林若尘还记得陆秦淮说这话时的神情,臭屁的让人很想揍他的脸。然而,也正是因为这句话,林若尘心甘情愿地成了陆秦淮的未婚妻——一个令无数女人梦寐以求的身份,万邦医药集团总裁的未婚妻。
林若尘自出国,睡眠一直不太好,可能是因为火车的晃荡,也可能是一夜未睡有点累,她居然靠着窗户,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新空调车,车厢里的温度有点低,林若尘衣服穿的单薄,又没衣服加盖,越睡越冷,越冷越发困。低温下入睡,血液循环减慢,她的意识里虽然想找件衣服,但眼睛却困的睁不开。
林若尘头枕着窗户,身子紧缩成一团,朦朦胧胧,似睡非睡中,她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衬衣,牛仔裤的年轻男子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并将她拥入怀里。
“咸猪手”这是林若尘意识里的第一反应,但她的眼睛困得就是无法睁开。
林若尘心里觉得这个男子非常无礼,但身体却很诚实,一挨到对方的胸膛,立马被他怀里的温度征服了。她缩在对方怀里,闻到一种草原特有的气息——青草混合马革的味道。
林若尘放弃了推开对方的念头,头本能地往男子怀里靠了靠,枕着他的胳膊,紧缩着眉头沉沉地睡去。
男子低头看着林若尘熟睡的面容,眼睛里带着淡淡地笑容,眼神纯净而明亮。
“哈斯,不,你现在的名字叫若尘。”男子俯下头在她耳边低语道:“我也可以叫你尘尘吗?”
“我叫林若尘,也叫哈斯。”林若尘睡眼朦胧地伸出手抚摸着男人的睫毛道:“你的眼睛好像天空中的星星,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星空。”
“尘尘,你还是忘不了他吗?你还爱着他对么?”男子依然低语。
“哈斯爱的只有赤风,林若尘爱的才是他。”林若尘闭上眼睛,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
“如果有一天,你钱包里的赤风不见了,你会难过吗?”男子道。
“不要,赤风是永远都不会不见的,这个世界上,只有赤风不会嫌弃我,如果连它的都不见了,那我的世界就真的一无所有了,他是我的守护神。”林若尘的眼角有眼泪流出。
“尘尘,不论你身处何方,即使世界上所有的人都离你而去,你都不是一无所有,我愿意留下来陪在你的身边,哪怕你失去一切,我都愿意为你守候,一生无怨无悔。”他在她耳边认真的说着。
“你真好,风。”林若尘嘟囔了一句,伸手环住了男人的腰,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嘴角带着甜甜的笑容。
男子摩挲着林若尘的头发,深情地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额尔古纳河,一丈沟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