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尘回国后,在一家西北私立高中任教。
“我们现在讲试卷,同学们请看文言文阅读第九题。”
林若尘捏起一根粉笔,掐掉粉笔头,转身在黑板上“唰唰”的写下一行字,字迹温文儒雅、苍劲挺拔,与她优雅俏丽的外形全然不符。
“晋侯、秦伯围郑……”
林若尘转过身,看到讲台下,学生们百无聊赖,一副游离状态,就连学习成绩最好的几个,也都趴在课桌上,看着手中试卷发呆走神。
这是暑假前的最后一个晚自习。
林若尘想借晚自习,把期末试题讲完,秋季开学,早点完结教学大纲,腾出时间,多给学生们补充一些课外知识。
眼下学生们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再讲下去,也只是对牛弹琴。
林若尘双手托在讲桌上,看着下面睡倒的学生,无奈道:“你们是不是不想听讲题啊?”。
“是”讲台下传来有气无力的回答声。
“老师,明天就放暑假了,咱们敢不敢别这么敬业啊!”最后排一个男生从课桌上爬起来,睡眼朦胧的举手。
同桌附和道:“美女老师,你有不开心的恋爱经历吗?讲出来,让我们开心开心。”
“哦……林若尘饶有兴趣地看着讲台下面,笑问道:“那其他同学呢?你们是听故事还是讲试题?”
“听故事,听故事……”刚才还百无聊赖的学生们瞬间情绪激昂,瞬间精神抖擞。
“好吧,念在你们一学期刷题辛苦的份上,朕慈悲为怀,准了你们的心愿,就为你们讲个故事。”
林若尘长发潇洒一甩,将捏在手指间的半截粉笔轻轻一抛,粉笔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最后安稳地落在粉笔盒中。
“我给你们讲个《天马星守护神撒蒂斯元神在人间》的故事。”
“女王陛下,臣有本启奏。”第三排的一个男生站起来,装模作样将双拳拱了拱。
“不准”
“圣人有曰:武死战,文死谏,冒死以谏,乃臣职责所在,上当虚听纳谏,方为明君也。”
“说人话”
“老师我们要听爱情故事。”
林若尘翻个白眼道:“我讲的就是爱情故事啊,守护神撒蒂斯与小女孩的故事。”
“切,标题党可耻。”
讲台下又是哄堂大笑。
教学楼里课间铃响起时,故事刚好结尾。
“本学期最后一个语文晚自习到此结束,祝同学们暑假愉快,我们9月再见。”
学生们雀跃着,敷衍的道了声“老师再见”便像开闸的洪水,争先恐后的涌向门口。
两分钟不到,教室里跑的人影全无,嘈杂的教学楼也逐渐的安静下来。
林若尘歪靠在围墙上,仰起头望着南方的星空,仔细地辨认着天马座上的西宿星和东壁星。她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迷恋上夜晚的时空,好像是从在Bris(布尼斯)做侍应生开始。
喜欢夜空中的那抹神秘色彩,喜欢依偎在夜色的怀抱中,喜欢将自己包裹在黑暗的夜色里。
想Bris(布尼斯),也想它的老板,那个英朗的,趾高气扬的,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肖恩。
林若尘掏出手机,找到“肖恩”的名字,一键拨了过去。电话里很快传来说话声,‘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回国的一年里,每隔几天,她总会拨打一次,提示音从最初的“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变成了“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林若尘把玩着手机,抬起头,这次看的是西方的星座。
这时,放在围墙上的笔记本,开始传出QQ的敲门声,“叩叩叩……”。林若尘以为是教研组发来的会议通知,连忙点开,却是陌生人。
这是林若尘QQ里唯一仅存的网友。
每次她刚上线,陌生人的头像就会跟着亮起,却又从没主动发过信息。或许正是这份特殊的生活习惯,改变了她QQ不留陌生人的原则,一直没拉黑名单。
沉默了多年的陌生人,突然发起信息,林若尘错愕地同时还有点好奇。
这肯定是一个孤独的男人。
林若尘滑动鼠标,对着那闪动的头像连点两下。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撒蒂斯元神的存在吗?”
林若尘大吃一惊,愣愣地盯着对话框里的文字。
撒蒂斯的传说,是草原上的流传。传说,每一匹神骏的骏马都是守护神撒蒂斯的元神所化,凡是能拥有神骏的骏马,就会得到撒蒂斯的守护。
这个传说是源自草原人对马的一种深厚感情,草原以外,鲜少有人听说过。
这个陌生人是如何知道撒蒂斯的传说?
林若尘有些发懵。
“你是?”
片刻后,林若尘才在键盘上飞快地敲下两个字,发了过去。
“我是你的邻居,不用害怕。”对方很快回复过来。
“邻居?那你说说我的名字叫什么?”看到这样的回复,林若尘轻蔑地笑了。
这样俗套的搭讪,实在让人乏味。
林若尘按下ctrl+Enter键后,滑动鼠标选中头像,打算将其拉入黑名单。
“人生若尘露,天道邈悠悠”对方发过来一句魏晋时期阮籍《咏怀八十二首·其三十二》中的诗句,还附加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林若尘看着对话框,又是一怔,已经拖动头像的手,不自觉地松开了。
‘林若尘’这个名字是半路新改的。
那是赤风出事那年,有个命格大师路过她家,看到她跪坐在赤风面前,就对她母亲说,立秋后,千万不要让她骑乘这匹马,否则天降灾难,祸福难料。
她母亲听后惶恐不安,便央求那位命格大师为她化解。当时的命格大师吟诵的就是这句“人生若尘露,天道邈悠悠”的诗句。
命格大师说,人的一生就像尘土和露珠一样会消失,但天道是永恒的。只要改名林若尘,一生中所遇到的不幸和艰难,都会像尘土和露珠一样转眼即逝,三十五岁,得贵人相助,出人头地,名满天下,福禄永恒,贵不可言。
林若尘拗不过母亲,用了新名,但她始终不喜欢这首诗,从不与人这样介绍名字。
“张老师,您又淘气,您就可劲得吓唬我吧,下学期不帮您下载讲义了。”
好半天后,林若尘才想起了住在教室隔壁的年级组长。
年级组长是位从教40多年的老教师,喜欢蹲在门槛上抽旱烟,每次抽烟时,遇到林若尘在上课,他就会认真听一会儿,事后再找她一起探讨。
也正是张老师的指导,林若尘的教学能力进步非快,不仅被评为市优秀教师,还在全省赛课大赛中取得了特等奖。
想到张老师蹲在门槛上,抽着旱烟听自己讲故事的情形,林若尘又顺手发了一个火大了的表情过去。
她是学校里学历最高,年龄最小的教师,因为肯吃苦,乐于助人,很受老教师们的喜爱,而她也喜欢同几位年长的老教师撒娇卖萌,开玩笑。
“我不是张老师,你也不用害怕,我是你二十年的朋友。”
时间不长,对方又回复过来。
“二十年的朋友?”点下鼠标,林若尘又想起一位儿时小伙伴,又补发了一句,“啊……原来是班布东啊。”
最后的一条信息发出去,很久,对方都没有再回复。
林若尘站在黑暗中等了很久,直到对方头像变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