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通通都不算什么,樊疏桐既然回家来住,就没有指望朝夕会对他笑脸相迎,这个他早有心理准备。他都没能爬出深渊,她断然也爬不出来。他真正的隐忧不是朝夕,在他回家住的第二天早上,他就知道,他真正要面临的是什么。
那天早上,他起得很早,觉得精神倍儿好。好几年了,没有睡过这么踏实的觉,在外面日忙夜忙,经常失眠,每晚都得借助药片才能勉强入睡。没想到一回到家来,什么药片都用不上了,倒床上就睡,一觉到大天亮。他起床洗了个澡,刚从浴室出来就撞见老爷子也从卧室出来。“爹,早。”樊疏桐满脸是笑地打招呼。
樊世荣没理他,自顾“噔噔噔”地下楼去了。
樊疏桐一点也不在意老爷子的态度,来日方长,来日方长嘛,他神清气爽地到露台上伸懒腰。可是他在露台看到什么,连波正在院子里,端了盆水给朝夕洗头。清晨的阳光很好,从紫藤萝花架上漏下来,照得花架下的两个人格外朝气蓬勃,朝夕温顺地俯身低着头,连波在她头上小心地揉搓着,揉出满头的泡泡。“别睁开眼睛哦,小心流到眼睛里去。”“昨天的单词背得了吗?”“上课做好笔记,特别是重点要做标记。”“我跟你讲的解题方式还记得不,别忘记了。”……连波一边给朝夕洗头,一边温柔地叮嘱着她,全然没发现二楼露台上樊疏桐渐渐变得僵冷的脸。
早上的寒气很重,风都是湿漉漉的,因为有雾。
樊疏桐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他定定地看着楼下院子里的连波和朝夕,心像被什么狠狠揪了下似的,猝然的疼痛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仿佛从一个噩梦吓进了另一个噩梦,他茫然四顾,晕晕乎乎,眼前的一幕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想,他忽然有些心悸地意识到,未来他真正难以面对的可能不是父子之间的隔阂,不是朝夕的仇视,而是连波……怎么会是连波?!
每天,樊疏桐都看到连波为朝夕忙前忙后,接送她上学放学,辅导她功课都不说,他们似乎有讲不完的话,吃完晚饭连波就进朝夕的房间督促她做功课,有时候他们是背单词,有时候是在朗读,时不时地会从房间里传出朝夕的轻笑。樊疏桐每每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和从门缝中透出的灯光,就觉得自己被隔绝在他们的世界之外,而那时候他多半是跟父亲在楼下客厅看电视,能看啥呢,不是新闻联播,就是军事频道,樊世荣自己看自己的,也不跟儿子说话,樊疏桐除了跟珍姨偶尔搭几句讪,一点意思都没有。于是就干脆找寇海他们玩,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每晚都在寇海那里打牌到深夜,回来的时候,朝夕的房间还亮着灯。快高考了,朝夕的复习很紧张,每晚都复习到深夜。而无论朝夕多晚睡,一定是在连波安顿朝夕睡了之后,樊疏桐才会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