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繁华和喧嚣,到最后也不过是荒野中的一堆黄土罢了。朝夕现在想,她或许也疯了,是被郁积在心底的仇恨逼疯的,否则她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竟然以自己的身体为诱饵,对那个人下了这世上最毒的咒!她就是要他的灵魂不得安宁,她断定他内心的煎熬决不亚于千刀万剐,所以获知真相后他才会发狠扇她耳光,几乎将她的耳朵扇聋,那一刻她在他脸上看到了痛彻心扉的绝望,这正是她希冀的!
在回到这大院之前,她原本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她没有要他施舍,她用自己的身体换来了五万块钱,让妈妈多活了一年,让舅舅还了部分债,她甚至觉得自己是值得的,因为她得了钱还让那个人千刀万剐,她怎么不值得!可是,当她面对连波时,她忽然觉得内心某个地方不对劲了,是恐惧,是心虚,是自卑,还是别的什么,她说不上来,就觉得很怕看到他,抗拒他的亲近。每次连波靠近她,或者跟她说话,她就只想躲,她连直视他目光的勇气都没有。
两年前,连波去县城看她,她因为在医院照顾母亲而和他错过。她并没有因此懊恼,反而有些庆幸,虽然庆幸过后她又有些悲伤,但没见到绝对是好事,因为她当时的样子根本见不了人,几天几夜没合眼又邋遢又憔悴,她宁愿让连波永远保留对她最初的美好记忆,也不要以那样的面目见他。她可以在所有人面前低三下四,在夜摊上被醉鬼摸了都不敢吭声,也可以为了延迟交房租百般讨好房东,屈膝赔笑,包括她可以把自己“卖”给樊疏桐。就像她跟樊疏桐说的,为了生存她怎么无耻怎么活,但她就是做不到在连波的面前轻浮自贱!
每次面对连波和煦如暖阳的笑容,坦荡清明的目光,她内心那个不对劲的地方就开始战栗,不停地战栗,直至远远地逃开去。
而连波却以为她在心里恨着他,不是的,不是的啊!这一切跟他有什么关系,当初逼走母亲害母亲发疯的又不是他,是樊疏桐!坦白说她对樊世荣都有些芥蒂,她的亲生父亲邓钧死于意外樊世荣要负很大的责任,他不把父亲派到新疆去,父亲怎么会出事?小时候她没有生父这个概念,更谈不上感情,可是当成年后她逐渐意识到血脉是无可替代的,就像她和母亲之间,母亲发疯后不认她,还打她,可她依然舍不得离开母亲,这就是血脉。可悲的是父亲千里迢迢寻找到她这个女儿,她还没来得及亲近父亲,甚至没有喊一声“爸爸”,父亲就死去,到现在她已记不起父亲的样子,因为她连父亲的照片都没有一张。这样的悲剧无疑让她对樊世荣,对樊家心怀怨恨,但这不包括连波,她对连波始终保持着最初的亲情,他寄给她钱她不要,就是最好的说明,她想保留最后的一点骨气。仅仅是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