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低着头,使劲揪着衣角,舅舅跟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唉,说这么一堆,也不知道你明白没有,咱家不是存心要把你往外赶,真是没法子,你大哥的媳妇开春就要过门,家里又盖不起新房子,没地方给你哥哥嫂子住啊,你也大了,该有自己的出路了。前儿个,部队上又来人了,是……是***那个首长派人来的,说是接你到那边去读书,我看这样也挺好的,首长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你过去了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吃苦……”
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某根弦断了。
朝夕瞬间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迷茫地抬起头,看着昏黄的灯下舅舅苍老的脸,只觉周身冰凉,一颗心凉到了底。她竟然感觉不到疼痛了。她应该很疼的,以前只要提到G市提到那个大院,她心里就会揪起来似的疼。也许妈妈最近刚去世,她疼得麻木了吧,这会儿她连动一下小指头的力气都没有。没有了妈妈,她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那个人,所有欢乐和阳光都留在了过去,她像个孤魂野鬼似的挣扎在这世上,没有谁会来救她。四年了,四年了啊,她如此决绝地将自己从过去那个梦一样的日子里挖出来,决绝地断了一切念想,她如何还能回到过去?
晚上,她睡在床上,又开始了灵魂被放逐的遐想,很多的往事逐渐在脑海里清晰地呈现出来,像一块浮出水面的软木,怎么也沉不下去。
不知为什么,黑夜有种无法解释的力量,让她心绪迷乱无法平静,她在黑暗中仿佛又置身于那个盛开着紫藤萝的庭院,连波一身白衣,眉目清明,站在花架下向她微笑。感觉是那么的真实,连风吹动他额际的头发都看得一清二楚。隔着紫色花帘,她看见连波笑着朝她招手:“朝夕,过来啊……”
朝夕在黑暗中瞪着眼睛,泪水顷刻就涌出眼眶。
他就是那块浮出来的软木啊!也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才允许灵魂短暂出窍,任由思念驱遣着自己的感情,在空旷荒凉的心田里肆意狂奔,大声呼唤他的名字……可是她很清楚,她和他不仅是隔着一个世界,还隔着四年的光阴,四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而那脸那心都已模糊不清。她恨他们家,连带对他都不能心平气和,可是为什么,在无休无止碎了的记忆中,她总是反反复复地做着同样的梦……她甚至不能肯定那是不是梦,因为她是如此清醒,连窗外呼呼的风声都听得那么清楚……
而她躺在床上动也不敢动。
表姐睡在旁边,她怕自己一动就吵醒表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