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到二哥时,已是两年后。我细数着这些时日,简直都要佩服起自己来,我居然在这个全是和尚的寺里一待就是两年!兴许这时间是太长了点,听到无争告诉我,丞相府派人来传递消息,说近期会接他们的小姐宇文篁姬回去,我一时竟有些怔然。
丞相府的人在前一天传了消息过来,第二天我便见着了宇文轩。
两年前的他还略略带着少年的稚气,白净秀气的脸,很是惹人喜欢。如今再见他,却是明显长开了不少,脸上也再不见以往的稚气,眉眼间更多的是稳重,五官英挺,多了些男子气概。翩翩公子,玉树临风。
那时我还穿着清一色的和尚服,头上是万年不变的丸子头。宇文轩站在清心筑外,看我抱着一只扫把心事重重的扫着地。我那时心事重重,是因为突然要去丞相府,不安,兴奋,害怕,好奇,很多情绪混合在一起,说不出个确切的感受来。这两年我过得其实挺好,就是无聊了些,有时都不知道我穿越来是要做什么的,只是个意外吧,所以我也像其它人一般,过着平淡无波的生活,生老病死,就此一生么?心里更多的,是还有一些不甘吧。午夜梦回,前尘往事,我沉浸在梦里,还以为穿越才是自己的一场梦。庄周晓梦迷蝴蝶,是真是幻,难分难辩。
而两年未见的宇文轩,却同样是心事重重。
那时我对丞相府的现状是一点也不清楚,还以为宇文轩来接我,是因为丞相府的境地有了好转。可是我也不动动脑子想想,皇帝忌惮的势力,不赶尽杀绝又怎么会罢手,到底是把江山紧紧握在自己的手里才会心下踏实的。
抬头的时候才发现宇文轩站在清心筑外。我竟莫名有些紧张。这个穿越来第一个见到的人,因为是“妹妹”的身份,他对我很好。可我不确定,在这两年里,他对我的“喜爱”究竟还复不复从前,毕竟这两年来,他竟是半分音讯也没有传来,就连当初偷偷找来的大姐,似乎也是不曾发生过的事般。
“二哥……”我犹豫着向他走去。
他见我向他走去,嘴角抿起,笑得很是温柔:
“姬妹,二哥来接你了。”
我哑了哑嗓子,点点头。
他伸手来揉我的头,语气轻松:
“两年未见,你倒越发像个假小子了。”
我嘟嘴,不满:
“都是二哥把我丢在这里的!”
他拉过我,将我按在他怀里:
“姬妹,对不起。”
他声音有些哑。
我以为他是说这些年将我丢在罡觉寺这件事,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背:
“我才没有那么小气!不过你以后得加倍对我好才是!”
他却没有应我。
宇文轩来得急,走得也急,我俩相逢,短短几句话,他便急着要带我回去,我甚至没有好好跟无争道别。
走的时候,我抱了抱无争,仰起脸来有些舍不得他:
“师傅,我会回来找你的,你可不要把我忘了哦。”
他点点头,只回了我四字。
“路上小心。”
本来临走时还想着要不要告诉他我其实是个女孩子,可见他如此平静冷淡,又有些生气,我也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收拾,便直接跟着宇文轩离开了。
马车上,宇文轩问着我这两年的境况。
我一五一十的告诉他,讲到有趣的事情时,两人也会开怀大笑起来。可是,我这个便宜捡来的二哥,眼底却有一抹忧伤一直都散不开。
我忍不住叹息一口,还是问了出来:
“二哥,怎么会突然来接我回去呢?”
便见刚刚还同我笑着的二哥脸色黯淡了下来,他盯着我,眼里有挣扎,犹豫,不忍。
不忍……?
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终于还是开口:
“姬妹,你还记得大姐曾去找过你吗?”
我点点头,必须记得好吗!当时那个吟妃娘娘可是想杀我来着!
“皇帝身边的人,难免有着许多眼线,虽说当时你的藏身之所并未被及时发现,可皇帝,毕竟手眼通天,顺着大姐查下去……这件事也是我不好,当时没有及时将你送走……”
他那时大概也是被各种事给忙得昏了头,才会没有想到吧,我并不怪他,可皇帝知道我在罡觉寺又怎样?重新下旨将我这不详女给送上断头台吗?
“之前一直说你下落不明,才让皇上一直拿你发作不得,可如今,他知道了你的行踪……”
“知道了如何?”我也是有些紧张,不会真的直接下了死罪吧?就因为这个宇文篁姬被人诬陷成不详之女?这个朝代未免也太过迷信……
“她将你许配给了四皇子,翼王。”宇文轩有些咬牙切齿。
我茫然:
“就这样?”
兴许是我这话问得太过云淡风轻,宇文轩有些怒:
“姬妹,那翼王是什么人,皇帝早拿他当弃子,他却还一直妄想做上皇位,你要是嫁与他,迟早会被他给害死!”
我听着,大概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皇帝大概早就想找个机会做死他的这个四儿子,可能是还不到时候,一直没做死,而我这个不详女,也是他想做死的人之一,索性两个捆一块儿,将来要做也就两个一起做了,多么省事儿。还不用正面与丞相杠。
我倒觉得这事儿比我想得要有周转余地得多,嫁过去还指不定是谁害死谁呢。再说了,只要不立即让我去死,总是会有办法的。于是我拍拍宇文轩的肩,特别的老气横秋:
“二哥,你不必如此担心。说不定嫁给翼王,是目前最好的选择呢?”
然而我这番话,显然没有起到多少的安慰来。宇文轩似乎真的因为这件事特别的难受,他扶着额,脸上有着恨自己无力的愤怒:
“姬妹,二哥对不起你。……说好了,会保护你的,我却……”
他难过得像是要哭出来。我也跟着有些心酸酸的,伸手将他抱住:
“二哥,你别这样啊,你这样,我会很难过的……”
他把脸埋进我的肩窝,我似乎听到他有在小小的啜泣。
男儿有泪不轻弹,二哥并不是软弱的人,可如今他竟然因为无法阻止我嫁给翼王,而难过无力的小声哭了起来……他真的是,很爱很爱他的这个篁姬小妹才是……
虽然我不是真的宇文篁姬,可是这份感情,却还是让我动容。
马车颠簸了两天一夜,才到达丞相府。
出门迎接的除了一众丫鬟家丁外,还有一位妇人,一名年轻的美女,一男一女两个七、八岁的幼童。
我跟着宇文轩下了马车。听见宇文轩冲那名气质雍容的妇人颔首叫了一声:
“母亲。”
原来是丞相夫人。
丞相夫人冲他点点头,淡漠的看了我一眼,便对宇文轩道:
“既然人接回来了,明日便送走吧。”
说完便也再不看我一眼,转身领着一群人进了府去,那一男一女两个幼童跟着妇人离开之时还好奇的打量我几眼,表情很是厌恶我一般。
呃,看来他们都很不喜欢我啊。
倒是那个年轻的美女留了下来,看我的眼神满是激动。
“姬儿……”她温柔的唤我。
我被这声姬儿给叫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这个昵称真是太阔怕了好么!!我的小心脏承受不了!!
宇文轩冲那名年轻的女子叫了一声“秦姨娘”,转而笑看我:
“姬妹,你同姨娘应有许多话要讲,便先随她进去吧,我还有一些事要去回报圣上。”
他说的事,大概就是要去跟皇帝说我已经回来了吧。
我点点头。
那秦姨娘便热情的来拉我的手:
“姬儿,怎地一直站在外面,快跟娘回屋去,好好告诉娘你这两年都过得如何?”
她声音里的关切和喜悦都是真的。我后知后觉的才明白,原来这个年轻的美女才是宇文篁姬的生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