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里的墨汁已经全部干涸,只剩下那条漆黑的水柱,水柱是从地底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中,喷涌出来的。周围的空气中,漂浮着无数的水滴,高庸涵抬头向上望去,天空虽然仍是一片漆黑,但是却时不时地泛起涟漪,如同水面一般。再低头顺着水柱朝那个黑洞中望去,透过水柱,隐约可以看见黑洞里面,时不时传来几丝流光,如同划破黑夜的闪电。
“你怎么看出来的?”“荣书隽”有些气急败坏,一股浓重的怨气弥漫开来。
“你自己说的,这里是‘壶中天地’,所以我就试了一下,结果猜对了。”高庸涵捞起衣服下摆,用力一拧,几个水滴顺着手指之间被挤了出来,朝四周慢慢飘散而去,“你看,这衣服上都能拧出水来,所以我就想,也许从一开始,我们就在水下,就在那个墨壶里!”
其实在踏进江府大门的一瞬间,高庸涵就对墙面上的那些大字,产生了一丝怪异的感觉,直觉地认为,字迹里面流动的异彩很像是水波浮光。而在昨夜,尸螟蝠的飞行显得很吃力,高庸涵就十分奇怪,隐隐感觉到周围的水汽十分浓重。加上刚才“荣书隽”的那句“壶中天地”,高庸涵便大胆地猜测,整个江府,甚至于整个墨玄庄,说不定都在那个墨壶里面。刚才那一击,高庸涵使出了全力,由于站立的地板,坐的椅子都不是幻象,而且四周似乎无边无际,那么只有朝地上试一试,果然让他找出了隐秘。
高庸涵的猜测一点都没错,早在江墨玄得到这个墨壶开始,来墨玄庄的人就越来越少,近几年来,更是没有一个外人能找到墨玄庄。对于外界来说,墨玄庄这些年本就与世隔绝,所以出现这种异常的情况,居然没人发觉。至多只是多了一个传说,说墨玄庄主由于避世,所以藏了起来,不愿受到外界打扰。可是没人能想到,墨玄庄其实被墨壶——此刻也许叫“魔壶”更加确切,给彻底装了进去!
“我只是奇怪,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对墨玄庄下手?”高庸涵此刻深深地松了一口气,总算不用老是陷在迷乱中了,既然已经找到了症结所在,剩下的,无非是凭实力说话了,只是对于眼前这个妖魔,为何这么做还有几分不解。
“荣书隽”突然换了一幅嘴脸,笑容十分真诚:“嘿嘿,想知道原因,好办得很,你闭上眼睛我就告诉你。”
高庸涵猛地后退了一大步,勉力稳住身形,用力摇了摇脑袋,褐纹犀甲随即闪现出来,浑身散发出强大的灵力,暴喝一声:“咄!”一道闪电击了出去。
“荣书隽”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奸笑道:“果然不错,居然不吃老夫的惑心术,那就再试试这个——魇梦迷踪!”
“荣书隽”话音刚落,高庸涵就觉得心神一颤,手臂下意识地一抖,垂弦术居然折了回来,闪电划过褐纹犀甲,溅起一窜火花。高庸涵被自己击出了五六丈远,浑身一麻,心中大叫不妙,这个妖魔居然能影响到自己的心神,委实厉害,自学艺以来,还从未遇到过这种打法!
“荣书隽”得意地问道:“怎么样?自己打自己,感觉如何?”
高庸涵不去理会“荣书隽”的嘲笑,抬手又是一道闪电击了出去,结果和刚才一样,闪电仍旧打在自己身上。不过这一次高庸涵留了个心眼,没有使用太多的灵力,所以毫发无损。
“看来,自己一旦出手,便会被对方控制,这么下去毫无作用,那就只有试试武技了!”高庸涵想到这里,猛一发力,朝“荣书隽”冲了过去。
这一次不再像刚才在大厅时那样,可望不可及,竟然真的靠近了“荣书隽”,高庸涵一拳击在他身上。“荣书隽”倒飞出数丈,摔在地上,跟着摇摇晃晃站起来,吐了一口鲜血,狞笑道:“这次你倒聪明了,不过没用的,你打的不过是这具皮囊,就算把他打死也伤不到我的。”
高庸涵很无奈,刚才那一下,他其实悄悄地催动了藏鸦指环,希望能将荣书隽体内的那个妖魔给吸出来,结果毫无反应。幸亏他早有准备,手下留情,不然真的就将荣书隽给打死了。听到这一句话,挥起的拳头猛然顿在空中,遇到这种局面,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高庸涵渐渐急躁起来,既然不能打“荣书隽”,那么总有东西可以打吧,胸中战意勃然而发,随即一道灵胎阳火重重击到那条水柱上。水柱猛然一晃,无数墨汁飞溅出去,周围的水滴受到墨汁的影响,如同有了生命一般,猛然朝水柱聚拢过来。
“荣书隽”大笑:“哈哈哈,小子,你中计了!”
高庸涵一怔,难道这妖魔竟不惧纯阳灵力?旋即后退静观其变。
那些飞溅出去的墨汁,迅速凝结成一个巨大的、不断收缩的尖角,尖角上方有一个黑乎乎的大洞,正对着高庸涵。从洞中冒出一股极强的怨念,尖角随即冲天而起,盘旋直上,附近的水滴跟在尖角后面,绵延数十丈,宛如一条巨蟒。巨蟒盘旋到半空,居高临下,恶狠狠地盯着高庸涵。
那个尖角一阵波动,仿佛是诡异地一笑,从上空俯冲下来,高庸涵双手一搓,一道电光化作银蛇迎了上去。两条巨蛇碰在一起,巨蟒突然碎开,散作水滴,从银蛇身边划过,银蛇划空而去,水滴接着又凝聚回巨蟒的模样,毫不停滞地冲到高庸涵面前。
高庸涵身形一闪,跃到半空,一道闪电击中巨蟒腰身。巨蟒复又散成水滴,轻易地躲过闪电重新凝结,不过这次,尖角出现在了刚才断裂的地方,猛地扑向了半空。高庸涵来不及躲闪,危急时刻仅仅来得及把灵力布满周身,就被巨蟒重重地撞了出去。巨蟒虽是水滴凝聚而成,力量却大的出奇,这一下撞得高庸涵五脏六腑都几乎移了位,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荣书隽”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观看,手里把玩着那枚珠子。
那条巨蟒丝毫不停,尾随而至,高庸涵临危不乱,祭出云霄瓶,火螈钻出瓶口摇身一变,回复到原来的大小,一口地火熔浆喷了出来。那条巨蟒不过是普通水滴,还没接触到地火熔浆,便被蒸发的干干净净。
“荣书隽”见状大惊:“好小子,居然还有这等异兽!”跟着连忙念动咒语,手中的那枚珠子腾空而起,倏地钻进那条墨汁水柱中。水柱里面传来一声长啸,跟着从侧面凸起一层水幕,水幕不断扩大,里面似乎有一团黑黑的东西不停翻滚。
此等良机,高庸涵当然不会坐视,急急催动之下,火螈合身扑到那团水幕上,将其紧紧缠住,身上洒落下来的地火熔浆,烤的那团水幕“咝咝”作响,同时不停地撕咬着。水幕还未完全从水柱中脱离出来,无法还击,里面的那个东西暴跳如雷。
“荣书隽”终于露出焦急的神色,连连催动下,那条墨汁水柱忽然扭曲起来,似乎要把那团水幕给挤出来。
高庸涵此时冲到水柱边上,一记聚象金元**击出,不过这次用的却是阴火之力。起初,高庸涵用对付地府阴魂的方法,用的全是阳火之力,可是却吃了大亏,所以这一次索性换成阴火之力,果然见效。
水柱的动作突然慢了下来,显得沉重无比,从高庸涵击中的地方开始,一层薄冰急速往上下蔓延。“荣书隽”的面容,此刻已经扭曲变形,一团黑雾从头顶升起,连连暴喝之下,那团水幕终于脱离出来。水幕在火螈的撕咬灼烧之下,本已残缺不堪,这时一脱离开水柱的束缚,水幕化作墨汁,全部打在火螈身上。火螈发出一声巨吼,身上腾起数条黑烟,又是一大口地火熔浆喷向那梦魇魔喷去。水幕里面的那团东西,也不躲闪,周身突然显现出一个怪异的镜面,将地火熔浆全部反射了回去。
高庸涵侧头一看,只见火螈明明喷出了地火熔浆,却猛然倒吸了回去,浑身的火焰骤然黯淡下去,竟似要熄灭一般。再定睛朝那团东西看去,看见的却是紫袖消失在茫茫的星空之中,凤五惨死在一名黑衣人之手,叶帆垂着头魂飞魄散,跟着天下大乱生灵涂炭!高庸涵的目光被那个镜面牢牢锁住,内心痛苦之极,一时间万念俱灰;幸好紫府灵台勉强保住了一丝清明,不断提醒他,这只是幻觉而已。
高庸涵趁着灵台尚未迷失,猛地一拳击在自己脸上,生生把自己打的飞了出去,目光这才脱离了那镜面的控制。神智一清,不敢再去看那团东西,吐出一口浊气,倒吸一口冷气,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个东西就是传说中,只有远古时才出现过的梦魇魔!
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梦境都是由本心而来,所以只有自己才能制造属于自己的梦境;后来不知在何时,出现了一种怪物,它们可以潜入人的梦境,并且操纵梦境。起初,这种怪物还没显现出什么危害,但是随着它们对梦境的操控能力越来越强,开始利用梦境为非作歹。因为这种怪物从来没人见过,而且根本没有抵御的方法,所以被人称作梦魇魔!
也正是梦魇魔的出现,世间似乎才有了各种欲望和贪念,所以即便是强如九界道祖之流,对于梦魇魔也是十分的忌惮。真正见过梦魇魔的,寥寥无几,只有那些关于古仙人的零散传说中,才流传下了一些关于梦魇魔的记载。由于梦魇魔没有固定的形态,所以从来无人能描绘出,它倒底长得是什么样子,唯一可以辨别的,就是它可以反射出你心中的恐惧和贪念。
火螈虽是异兽,但是心底也有恐惧和欲望,它看到的,不过是自己渡劫失败,魂飞魄散。所以当火螈面对梦魇魔的时候,完全失去了斗志,仿佛死去一般,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一刻,高庸涵记起了关于梦魇魔的那个传说,痛苦地意识到,自己遇到了根本无法抗衡的怪物,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