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伤势如何自己清楚,何必多此一举?”风如斗不让高庸涵查看的原因很简单,并不是信不过他,而是不愿意费那个神,当下笑道:“高老弟一样是不为俗世牵绊的爽快之人,莫非纠结于此无法释怀么?”
“若是别的事情那也就罢了,风先生无论人品还是对剑道的执着,都令人深感钦佩。”高庸涵笑了笑,正容道:“我还是那句话,不看看你的伤势,此心难安!”
“既然如此,那就由你吧!”风如斗笑着放开冰冰,敞开身心任由高庸涵神念拂体,隔了好一会才悠然道:“怎么样,是不是没得治了?”
“你能将生死、得失看得如此之开,心境上早已超脱了生死玄关,那是再好也没有了。”高庸涵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满脸热切的冰冰,慨然叹道:“你紫府已毁,灵胎寸断,生机早已断绝,本该在受伤之日不久就死去,却被人用灵力保住最后一口元气。这些年来,靠着万年玄冰中蕴含的微薄灵气,才使得元气不散。可惜,伤势实在太重,辗转活到现在已是奇迹,如今病入膏肓,性命难保!”
“高先生,真的没有办法了么?”冰冰知道风如斗实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但是眼见高庸涵修为绝高,不禁生出了几分希望,此时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得大急。
“冰冰,这些年多亏你精心照料,不然我早就死了,那还能活到今天。多活的这十几年,等于都是赚来的,说起来应该高兴才是。”风如斗露出一丝微笑,轻轻拍着冰冰肩头,抚慰道:“死有什么可怕,不过又是一场轮回而已!”
“可是,你回不了蜃楼,以后再不能转世成为御风族人,你这一系血脉不就断绝了么?”风如斗当年为了高庸涵击杀云纵一事,和族中掌管血脉相传的乱云阁堂主云介臺发生了极为严重的冲突,由此被逐出九重门。一旦在死前回不到蜃楼,就意味着无法挑选纤麟鱼作为血脉传承的对象,生命等于是彻底终结。这在风如斗而言,实是无可奈何的憾事。
“做不了御风族人有什么关系?”风如斗眼中划过一丝落寞,旋即射出两道精光,傲然道:“借这个机会,正好可以体会一下其他生灵是什么滋味,说不定也能和高老弟一样,修习一下天机门的法术以及机关术数之学。”
“风先生,你的伤势太重,请恕我无能为力!”高庸涵已经确定风如斗必死无疑,念头一转便想出了一个办法,于是率直问道:“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你是愿意转世重修呢,还是保持心神灵念不灭,以另一种形式存活世间?”
“哦?”风如斗眼睛一亮,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深深看了高庸涵一眼,回味了片刻才开口问道:“转世重修又如何,神念不灭又如何?你的意思我不太明白,请你说得再仔细些。”
“据我所知,有一定修为的修真者死后都是缈无踪影,究竟还能不能转世投胎尚未可知。”高庸涵顿了一顿,等风如斗和冰冰从这句话的震撼中平静下来以后,才缓缓说道:“如果神念得以保存下来,就算没了肉身皮囊,仍旧可以继续修行。”
“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东西?”风如斗大奇,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疑惑地问道:“我知道你是一言九鼎的好汉子,自不会拿假话安慰我,这么看来,你和地府的阴灵有往来?”
“风先生果然不愧是当世极道高手,心思之快,见解之精准,高某佩服之至!”高庸涵掩不住的笑意满是赞叹,点头道:“我不光是和地府的阴灵有点交情,而且刚刚从那里回来!”
“什么?”风如斗不禁想起高庸涵的过往,他可不就是死而复生过一回么?一想到这里,不觉大为好奇,扭头朝冰冰吩咐道:“我和高老弟说的这件事太过重大,你知道了徒然会惹来麻烦,还是不要听的好。你先出去守在外面,不准让任何人闯入洞中!”
“弟子遵命!”冰冰答应的极其干脆,没有半点犹豫便转身走了出去。
“风先生,你这弟子灵性很高,看得出你在他身上花了不少的心血!”高庸涵看着冰冰的背影,若有所思。
“不错!”风如斗很少赞人,此时也禁不住赞道:“别看他是个冰精,却比我们天翔阁一般子弟的悟性还要高。而且他天性纯真,又没什么野心,对于修行的信念更是坚定无比。”
“当初苦行者战败撤离,把我一个人丢在玄冰裂隙,若非冰冰相救,此刻只怕已是尸骨无存了。”风如斗长话短说,将自己当初的经历略微说了一下,“事后我见他天性纯良,一时兴起便出言指点了几句,一来二往便收了他做徒弟。”
“原来如此!”高庸涵转而问道:“世间都说冰精残忍嗜杀,时常屠杀过往的行旅客商,这当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冰精的领土观念很强,一旦觉得对方有敌意便会出手攻击,这是天性,谈不上对或者错。”这个道理很简单,就正如很多人被毒蛇咬伤或者咬死,绝大多数都是无意间侵犯了它们的领地,而并非是毒蛇喜欢咬人。
“嗯,我明白了!虽然不能说冰精喜好杀戮,但是富有攻击性总不会差。”风如斗只需略微提这么一句,高庸涵便了然于胸,继续问道:“我这次来的时候,正好碰上冰冰等人截杀一帮子修真者,才一路追踪到此,不知这件事又是什么道理?”
“沐芳谷曾是苦行者的隐居之所,而后又发生过一场激战,想必世间关于这一战的传说不在少数。”风如斗轻轻叹了一声,续道:“修真者对于法器一向都是趋之若鹜,而大战过后总归会留下一些宝贝,于是就有人不断地前来寻宝,自然触及到冰精的底线。有些人仗着修为不错,在遭到阻拦时反而杀伤冰精,你说会出现什么状况?”
“唉,都是为了一个‘贪’字!”只要看看万仙大阵的吸引力,就不难理解之前遇到的那帮修真者了,他们无非是想获得些好处罢了。不过话又说话来,面对宝物,就连丹意、羽先生那等高人,以及虎风、流疏痕等一派宗主都把持不定,更别说是普通人了。
“好了,这些烦心事且不去说他。”风如斗不愿在此费口舌,直接把话题拉了回来,问道:“你先说说地府是怎么回事,为何会出现你说的那种情况?”
“地府又称幽冥界,分为幽界和冥界——”于是,高庸涵将自己所了解的幽冥界细细说了一遍,尤其是地府的现状,更是没有半分保留。他的想法很明确,就是想要风如斗进入冥界,惟有这样才能保住心神不灭,当然,还得审香妍这个冥界主宰帮忙才行,不过这一点根本不是问题。
听了高庸涵的描述,即便是以风如斗的心胸气度,都几乎给惊呆了。良久之后才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说你和九幽神君见过面,而且还获得了五冥神君的山河虚像灯,又和冥界馨月公主结下善缘,以后可以自由出入地府?”
“嘿嘿,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高庸涵难得见到风如斗露出如此神情,不禁放声大笑。
“哈哈哈,若是放在别人身上,我铁定不信,换作你高老弟嘛,就没什么疑问了。”风如斗终究是不拘于礼法的奇人,长笑声中恢复了常态,语气中不带半分烟尘,淡然问道:“你说了这么多,可是想要我去地府?”
“照我看,你只有在活着的时候进入地府,才能保住心神。”高庸涵很诚恳地说道:“这么做究竟合适不合适,一时半会还说不清楚,不过我是真心不想和你道别!”所谓道别,就是说风如斗如果选择第一种结局,那么死后魂魄就不知去向,今后恐怕再也见不到了。反之则不然,就如分隔两地的友人,总能在合适的机会见上一面。
“高老弟,你的本心皎皎可见,我知道!”两人聚在一起的日子屈指可数,但是性情相投,却宛如多年的至交,风如斗焉能不明白高庸涵的心意?只不过他另有一层顾虑,犹豫了一下还是讲了出来:“不过我这个人最受不得约束,而幽、冥两界似乎不大太平,这些事情我又不大想插手,只怕会令你为难。”
“那没关系!”高庸涵知道风如斗是为自己着想,怕自己到时候在审香妍面前不好交代,当即笑道:“无论你去不去,那都是幽冥界自己的事情,到时候怎么办你自己拿主意,不必有太多顾忌。”
“嗯,我也只是这么一说。”风如斗答道:“真到了那一步,就算动手也无所谓,正好还可以见识一下地府的法门。”
“那就这么说定了!”高庸涵长出了一口气,大感愉悦地说道:“等会我就给你加持冥界印记,这个印记源自山河虚像灯,此去冥界当无什么大碍。到了那里,凭着这个印记便可直上冥界神殿,馨月公主自会妥善安排。”
“好!”风如斗不是那种矫情的人,答应的极其干脆,能找到一条出路,在他而言无疑也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好事。
了结了这一重难题,两人都非常高兴,于是话题又转到了高庸涵这些年的经历上面。如同前几次一样,风如斗对高庸涵所说的一切充满了惊奇和诧异,并结合自己知道的内情和推论,不断完善和补充所得的结论。经过凤五、叶帆以及风如斗的分析,高庸涵对于整个局势愈发清晰,把握无形中又多了两分。
“凭你们的实力想要对付丹意他们,难度着实不小。而况还有重始宗,背后更有号称天下第一高手的重始宗宗主海邀黎,棘手得很呐!”
“这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每过得一天,他们的实力就增加一分,对修真界和厚土界的控制也就强了一分。此时再不奋起,越往后希望越小。”高庸涵皱眉道:“我同时还有个担心,不知道那些苦行者是什么意思,若是可能的话,我倒想和那个玉霄王好好谈谈,看看有没有合作的可能。”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就算问冰冰也是白搭。”风如斗有些懊恼地说道:“可惜我以前常年呆在熏风里只顾练剑,一没有和外界有太多交往,二来缺乏对其他种族、势力、门派的认识,此时只能干着急却帮不上忙。”言罢不住摇头,显然对自己一心求道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做法很不满意,甚至有些追悔莫及的意思。
“风先生言重了,这又哪里能怪到你头上?”高庸涵知道他是因为出不上力而自责,心中一暖,转而问道:“我倒有一个想法,不知可不可行?”
“你只管说,行不行咱们再商量。”
“天翔阁实力雄厚,尤其是沙漫天宗主,据说一手‘浩破长空云飞扬’的剑术出神入化,以剑道而窥得天机,迈入散仙行列。”高庸涵露出仰慕的神情,肃然道:“不知能否请出沙宗主,一同对付丹意?”
“这个么——”风如斗的脸色颇有些尴尬,迟疑着答道:“恐怕很难,且不说宗主闭关已逾二十年,就算他此刻出关,也不大可能向丹意出手。”
“哦,莫非有什么顾虑不成?”风如斗是如此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高庸涵本能地意识到可能不妙,禁不住追问了一句。
“这件事本不应对外人提起,只是你肩负着前所未有的重任,我便索性对你说了实话吧!”风如斗迟疑了许久才下定决心,讲出了一件尘封已久、牵连极广的隐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