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妙淼一声娇咤,素手翻飞接连击出数道法诀,历山则扯出一面令旗,迎着水流掷了出来。水幔凝聚了方圆数里之内的水势,浩浩荡荡似永无止境,单靠苏妙淼一个人铁定抵挡不住。不过历山那面令旗恰到好处地竖在了生门方位,令旗上符篆流转,与法诀合在一起,居然将水幔挡在了身前三丈之处。两人配合无间,出手之际尽显默契。
高庸涵冷哼一声,俯身一掌击在水幔上,水幔陡然卷曲倒扣下来。历山和苏妙淼不曾料到还会有此变化,待要应变却已不及,被水幔兜头罩住,水幔旋即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水泡。水泡清澈透明,可以清晰地看到内中的情形,只见两人轮番击向水泡,然而除了一层层涟漪之外,水泡丝毫不损。
“这是蕴水族的水镜灵界,哪是那么容易破解的?”高庸涵微微一笑,手捏法诀拍了过去,水泡缓缓缩小。历山再度祭出戟天神针,这次却没有适才那般效果,水泡不但没有被引向别处,反而加速收缩,情势顿时变得岌岌可危。
感到震撼的不止是历、苏二人,包括火螈在内的其余四人,都不曾想到交手不过才一招,二人就已被擒下。实力悬殊如此之大,那三名精铸鬼工的修真者尽皆变色。三人相顾骇然,心下均想,高庸涵这等修为实已达仙人境界,远非修真者所能抗衡,一时间竟生出了无望的念头。其实,高庸涵修为虽高,却还没到他们所认为的程度,内中实际上另有隐情。
自东陵府之变后,高庸涵先后得到凤五、藏默真人、遣云真人、风如斗、杜若、酒界老祖等十数人的指点,加上他本身福缘深厚,求道之心坚毅无比,故而才有了今天这番空前绝后的成就。以他今时今日的修为,已可超脱种族、门派、**的界限,将胸中所学随意挥洒,便如杜若能施展各家绝学一样。十几年来,高庸涵曾与烈九烽、水涟漪多次切磋、印证,故而对于焰阳宗和上善楼的法术知之甚详,以此之故自然知道“水镜灵界”的法门。
初时,历山凭借东陵府世传至宝戟天神针,将威猛绝伦的天觉云龙卸掉,着实令高庸涵吃了一惊。不过,他的对敌经验早已丰富无比,一眼便看出戟天神针秉性刚烈,是遇强则强的路数。对付这种刚猛的法器,当然要以阴柔为主,尤其是现下所处的环境,还有什么比蕴水族的法术更合适?水涟漪身为蕴水族前族长水倾湫的孙女,所学的都是上善楼一等一的上乘法术,尤其是水镜灵界,正是对付戟天神针的绝妙法门,此时不拿来用岂不是暴殄天物?
戟天神针虽然法力广大,毕竟还算不得是仙器,属性又刚好被水幔克制,登时失去了效用。而历山太过相信神针的法力,又对高庸涵这些年来的经历不大清楚,只以为他仍旧走的是天机门一路,以至于判断失误,这才导致一招即败。所谓一招不慎满盘皆输,便是如此。
眼见水泡越来越小,内中历山面容已近扭曲,显已拼尽全力。其余三人相视点头,同时发一声喊,齐齐出手击向水幔。这三人修为都不算太高,充其量勉强能跨入一流好手之列,但是他们胜在经验丰富,是以出手之时并未硬打硬拼,而是采用颇为取巧的方式。精铸鬼工本就不以法术见长,是以三人站成品字形,排出一个小型阵法,各自祭出几枚机括。
那几枚机括附着在水幔上,如游鱼一般聚到一起旋即展开,竟而组成一个约莫五六丈大小的傀儡。这个傀儡周身荡漾着水纹一样的流光,倏忽间没入到水幔当中,跟着四足张开,将历山和苏妙淼护在身下。历山当即坐倒,苏妙淼急忙扶住,从怀中取出几粒丹丸塞进他口中,直到他面色由白转红才舒了口气,隔着水幔抬眼怒视。
“想不到你们连幽泉魂石都能找到,实在是不容易,难怪可以穿破我的水界。”高庸涵看得有趣,也不出手阻拦,待到傀儡硬生生撑起水泡,方才笑道:“不过我这水界和上善楼还是有些区别的,你们要不要看?”说着,水幔分出三束,斜斜击了过来。
幽泉魂石据说是幽冥界的一种宝玉,在厚土界极其罕见,仅有的几块相传都是由鬼魂带到人间的。此事非常机密,除了精铸鬼工门内少数几个人以外,世间再无人听过这四个字,可是高庸涵竟然一口道出,那三人均是一愣。待高庸涵最后一句话说出口,三人暗叫不妙,他们反应倒是极快,半分耽搁都没有,手一挥每人手上骤然多了面铜镜。铜镜表面闪过一道光华,堪堪将卷过来的三束水流挡住,与此同时水泡中的情形又是一变。
水泡内不知怎的又多出了一个小水泡,那小水泡不断膨胀,内外夹击之下,傀儡上下嘎嘎作响,渐渐支撑不住。高庸涵又是几道法诀临空击出,外面的水泡再度收缩,那傀儡几乎被压成了一团,只听得啪一声响,傀儡两足已然折断。精铸鬼工所制机关尽管巧妙,所用的幽泉魂石尽管珍贵,但在绝对修为面前还是难以抵挡,不过片刻功夫,另两足也双双断裂。一旦两个水泡重合,被夹在中间的历、苏二人必死无疑。
内中的水泡却不是蕴水族的法术,而是高庸涵自行领悟的“生机”。由于海水乃是万仙大阵幻化而来,内中灵气较之外界充盈得多,故而“生机”法术在水中也能施展。自从被本源天火锻炼,仙魔合体以来,高庸涵对修行之道体认愈发深刻。有浑厚的修为做基础,加上心境超然,于诸般法术已可信手拈来,毫无窒碍之感。
眼见那傀儡被越挤越扁,历山却因灵力耗费过甚,只能空自焦急。适才水泡收缩之时,大半压力都有历山承担,所以苏妙淼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伤。当此关头,苏妙淼闭目微思颌首轻点,再睁眼时目光中闪过一丝决绝,俯身在历山额头上轻轻一吻,跟着站直了身体,将指间那枚玉扳指褪了下来。
“苏苏,不可!”历山大急,强行将散乱的灵力逼入紫府,便欲伸手阻拦。苏妙淼手上那枚玉扳指,别人不知道是何来历,他却清楚得很,因为那本就是他亲手所制。
自从两人有了情意以来,苏妙淼便时常提到一个隐忧。由于身处十二叠鼓楼长空阁主事一职,一旦为他人探知到自身的秘密,必然遭受不测之祸,且以女子之身,万一失手被擒更易受到伤害,故而极力要求历山为她做一件法器。这法器不求防身,因为精铸鬼工防身的机关很多,而是在紧要关头能激发灵胎自爆,以免受辱。历山初时自然不肯,奈何经不住她反复陈情,最后便有了这枚玉扳指,之所以做成扳指模样,内中用意不问可知。这段往事,两人都是铭刻在心。此时历山一见如此便知她的打算,焉能不急?
苏妙淼嫣然一笑,挥手将历山阻住,接着一口灵力猛地喷到那枚玉扳指上。玉扳指发出一缕夺目的光华,顺着微启的樱唇飞入她体内,瞬间爆发出七彩霞光。霞光透体而出,苏妙淼宛如神像一般,浑身上下涂满了一层淡黄色的光芒。在场的七人均非弱者,见此情景都不觉心中一懔,大家都明白,苏妙淼这是要自爆灵胎,以破解水镜灵界法术。
对修真者而言,灵胎是至关重要、等同于性命一般的东西。一个人若是凝不出灵胎,便无法修习更深的法门,无法真正接触到修行之道;而一个修真者若是没了灵胎,即便不死也已是了无生趣。如此珍贵的灵胎,一旦被拿来做拼命时的法器,威力之大自是不言而喻。这当中除了多年苦心修炼的灵力之外,尚有修真者本人的生命元气,以及与天地大道间暗藏的一种联系。所以强如散仙一流,对于这等自爆灵胎的做法,也是深为忌惮。
但见一道强光闪过,苏妙淼瞬间化作万道霞光,如鲜花绽放一般向四周**而出,方圆数里之内的海水登时被映照的大亮。此间异象,就连远在数百里之外,兀自苦苦等待的葬梦,也不禁为之震撼。伴随着霞光滚滚而来的,是一股饱含不甘、无奈和怨恨的灵力,灵力所到之处,水幔顷刻间化为乌有。高庸涵首当其冲,不得不催动灵力抵挡,同时不断后退,以避其锋芒。
霞光足足持续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方才逐渐消散。霞光过后,众人所在的海域居然再次被炸出一个空洞,最正中的位置呆呆地跪着一个身影,正是失魂落魄的历山。人人心中暗叹,苏妙淼已然魂飞魄散,便连投胎转世的机会也没有了!
此刻,时间仿佛停了下来,众人尽皆默不作声,静静地立在原地。良久之后,历山缓缓说道:“高庸涵,你逼死了我爱妻!”语气平淡之极,居然听不出丁点的怨气。然而熟悉历山的人都知道,在这种情形下,他越是平静,背后所蕴含的愤怒越大。
“是!”高庸涵沉吟了一下,针锋相对道:“你一样杀了王爷!”
“嗯,王爷虽不是我亲手所杀,却是因我而死,这笔帐算在我头上不冤。”历山点点头站起身来,仰头看着高庸涵问道:“一命换一命,死的都是咱们最亲近的人,你心里可满意了么?”
“你错了,”高庸涵摇头道:“你背叛王爷、背叛东陵府在前,我找你报仇天经地义!”
“你我相交不浅,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样人,我何时有过牵连他人的念头?至于苏妙淼的死,实在是因你而起,若不是你当日埋下的恶果,今天怎会连累她送命?”高庸涵目光如刀,直看到历山面色发白,才厉声道:“到了此刻,你仍执迷不悟么?”
这声大喝,一下子将历山的怨恨击碎,身子微颤垂下头去。刹那间,十几年来的种种行止诸般情由,统统在眼前一闪而过,念及其间的辛酸和悲苦,不由得负手长叹道:“罢了,罢了,你杀了我吧。你求的是为友报仇,我求个一了百了,从此即可安心上路。”
此话一出,颇出高庸涵的意料,不禁问道:“你不想为苏妙淼报仇了么?”
“当然想,但是我打你不过,而且一样会死,报不报仇也没什么分别。”历山似乎彻底放弃了活命的想法,将身上所藏的机关、法器全部丢了开来,大声道:“我知你恨我入骨,我若是自尽你一定不甘,所以我这条命等着给你拿去。只望你念在咱们相交一场,苏苏又曾是你下属的情分上,放过我三位师叔。”
高庸涵尚未答话,那三人已取得默契,异口同声道:“高帅,当年东陵府一事,并非如你想像的那样,实在是另有别情,恳请你听完之后再做决定不迟!”
“哦?”刚才苏妙淼的死,与当日审香妍香消玉殒的情景何其相似,实际上已经打动了高庸涵。随后,历山竟然出以这种态度,更令他意外之余多了几分疑惑,一心想要手刃历山的念头竟而有了些许动摇。此时听三人这么一说,不免更加犹豫,这在他身上实是极为罕见的一幕,随即颌首道:“有何内情,你们且一一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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