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历九四三年二月初四,丹几道和高庸涵、审香妍三人,悄然来到银汉宫。为了掩人耳目,高庸涵仍旧幻化作千灵族人的模样,与审香妍在银汉宫外的一个小镇暂且安顿下来,由丹几道出面打探消息。
银汉宫方面似乎并不怎么隐讳月空盈的去向,没费多少周折,就得知她和智薇散人一道去了巨灵岛。以丹几道的心机和手段,顺带打听到了真珑上人的行踪,只是其中并没有人提到真阅上人,令他大为忧虑。从银汉宫侍卫的描述中,隐隐可以得出真阅已遭毒手的结论,这就愈发令人放心不下了。
将打听到的消息细细说了一遍,丹几道开口问道:“高帅,你说眼下应该怎么做?”自从两人交手之后,丹几道便改口称呼高庸涵为“高帅”,纯以平辈论交,任高庸涵再怎么谦辞都不干。劝说了几次仍无效果,高庸涵只得听之任之了。
“真阅上人生死未卜,我看还是先找真珑上人,毕竟救人要紧!”高庸涵想了一下,续道:“至于月圣使那边,我到觉得不必太急,反正知道她的去向,就算晚几天也没关系。”
“照我看,这次的事情很有可能是丹意在背后捣鬼,否则圣使怎么会为了丹鼎门宗主大位一事,不惜与智宇师兄等人翻脸?再者说,她拿出的那枚玉柬,也是出自丹意之手,两相一对照就很清楚了。”丹几道仿佛是自言自语,其实是说给高庸涵听,只不过这些内容涉及丹鼎门的机密,不得以才采用这种掩耳盗铃的方式。
“以我之见,月圣使和智薇散人应该都不知道刺杀一事。”高庸涵回想起那晚在塔树镇的情景,不禁大摇其头:“从她们的种种举动来看,绝不会是作伪。况且,她们也没有刻意隐藏行踪,似乎根本就不曾想到,会有人去与她们对质。”
“照你这么说,圣使是被丹意所利用了?”丹几道点了点头,接着问道:“你又焉知巨灵岛之行,不是有意做出来给人看的?”
“月圣使是不是真的做样子,打听一下不就知道了么?”高庸涵转头对审香妍说道:“妍儿,你曾说在银汉宫待过不少日子,应该能打听出圣使一行的确切行踪吧?”
“嗯!”审香妍轻轻点了点头,心中好生难过。没想到时隔半个月,情势急转直下,反过来要查探师父和月空盈的消息,自然是难以接受。
“妍儿,不必多想!无论如何,我们总是想查明真相,以免更多人的遭受伤害,是不是?”
“我明白!”审香妍叹了口气,幽幽说道:“我曾和师父在银汉宫住过几年,有个月婆婆对我很好,我去找她,一定可以打探出一些消息。”
“你说的那个月婆婆,是什么人?”丹几道怕审香妍露出马脚,故而要问个清楚。
“月婆婆是银汉宫的长老,叫做月驮琅。”
“是她?”丹几道倒吸一口冷气,不住摇头:“我看还是算了,另找他人吧!”
“这是为何?”看到丹几道是这么一个反应,高庸涵顿时生出了几分好奇。
“月驮琅此人原是银汉宫的一名侍女,后来由于服侍照看过两任祭祀,得以升任银汉宫总管一职。这二十多年来,更是因为一手带大月空盈,成了族中的长老。”丹几道大致介绍了一下月驮琅的生平,跟着略带反感地说道:“此人脾气很大,而且性情古怪,甚至可以说是不近人情!”
不知为何,月驮琅异常痛恨男子。当年丹韶酉以丹鼎门掌教之尊,拜访上任大祭祀时,也只能在别院等候,最终只在正殿坐了片刻就被送了出来,以至于怅怅而归。其时正好是丹几道与之交涉,故而对月驮琅的尖酸刻薄印象极深。后来月空盈继任大祭司一职,由于与丹意两情相悦,而遭到她的极力反对和阻挠。其后,月驮琅甚至以长老的身份行文道祖崖,扬言丹意若是再敢踏进银汉宫一步,决不轻饶。
若只是这样也还罢了,大不了当她是一个悍妇,敬而远之不去理会便是。最令人难以忍受的是,月驮琅极其敏感,稍有不对便不分青红皂白一通发作。兼且此人十分护短,不论何事,总是把过错归到他人身上,以丹意之故,连带着整个丹鼎门都恨上了。
“你想想,这么难缠的一个老太婆,你还没开口她就是一通诘问。稍有不慎就会被她抓到破绽,穷究到底,没事都能生出点事情来。”丹几道边说边摇头,“还是另想办法为妙。”
“师叔,月婆婆虽然脾气不大好,对我却疼爱有加,你不用担心,我会小心的。”没想到丹几道这样的人物,也对月驮琅头痛不已,审香妍不觉有些好笑,适才的失落自然而然减轻了不少。
“你如果真有把握,试一下也行。不过要谨守住言多必失这一条,切记,切记!”
“我知道了!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审香妍应了一声,转身离去。这一去时间挺长,一直过了三个多时辰,直到戌时方才回来,从她的神情就可看出,此行不大顺利。
“师叔,高大哥,我没有找到月婆婆。”审香妍的表情颇有些沉重,“我有一个不祥的预感,月婆婆只怕已遭不测了!”
“什么?”丹几道和高庸涵大为惊讶,相视望了一眼,均觉得事态愈发的纷繁复杂了。
月驮琅是那样一种性情,对于审香妍此行能有多大收获,说实话,丹几道和高庸涵并不大放在心上。这三个时辰里,两人商量最多的,还是如何借助丹鼎门在千灵族内的影响,尽快查明真珑上人的去向。可是照审香妍这么一说,看来高高在上的银汉宫内,同样发生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变故。高庸涵并不清楚银汉宫在千灵族中的地位,丹几道却是很清楚的,故而更加焦急。
“妍儿,你不要慌,慢慢说!”丹几道随手洒出一片灵光,将房间彻底封闭起来。
“我到了银汉宫以后——”
审香妍被杜若放出来以后,在荣书隽的陪伴下,风尘仆仆赶到了银汉宫,打算找月空盈请教一些事情,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赶上了丹泰常遇刺一事。此时再进银汉宫,自然没有遇到任何阻拦。她在这里住了好几年,对宫内的建筑十分熟悉,一进宫就直奔后面的静心楼而去,熟料在后花园入口处被拦了下来。阻拦的人她也认识,是宫中的两位老人,其中一个还是月空盈的贴身侍女。
对于两人的阻拦,审香妍大为不解。那两人自然认得她,知道这个人族小姑娘深得大祭司的喜爱,除了坚决堵在门口以外,就只是一味地说着好话。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加上审香妍这两年大小姐脾气改了不少,自然做不出翻脸硬闯的举动。就这么耗了半天,一再追问下,才知道月驮琅早在两年前就已离开银汉宫,至于去向嘛她们二人也不清楚。
这就奇怪了!以月驮琅在银汉宫的地位,一下子离开几年,居然都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而且一个个讳言莫深,可以断定内中定然另有隐情。静心楼一带是历代大祭司和长老静养的地方,虽说外人不得进入,但是审香妍属于特例,早就是出入自由了。今天见到的,却是有专人守在这里禁制通行,岂不摆明了有事发生?拐弯抹角问了半天,始终不得要领,只有先行告退再做打算。
“照这个情形看起来,银汉宫也不太平啊!”丹几道慨然长叹,只觉得眼前的局面说不出的紧张,强自将诸般杂念抛诸脑后,闭目想了片刻,双眼一抬对高、审二人说道:“高帅,妍儿,我想请你们二位先行一步!”
“丹真人可是想让我们先去巨灵岛,打探一应消息么?”丹几道的表情稍显尴尬,高庸涵不免有些奇怪,转念稍稍一想就明白了他的用意。从眼前的种种迹象来看,似乎大部分矛头都指向了丹意,而月空盈作为丹意的红颜知己,在这当中必然出了不少力,知道的事情应该很多。以审香妍的身份暗中查访,做起来必定是事半功倍,况且还有智薇散人在一旁,即使不慎泄露出去,至少不会有性命之忧。
“不错,这件事就拜托二位了!”丹几道拱了拱手,沉声道:“我原本打算先救出真阅师兄,再设法查明真相。只是时不待我,照先前的计议,道祖崖马上就会派出大量人手来银汉宫,一旦有人从中挑拨,后果不堪设想!”
说到这里,仿佛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情景,丹几道忍不住不寒而栗,面容越发凝重:“我暂时还不能离开这里,除了寻访真珑等人的下落,至少也要等到安排妥当之后才能成行。此中的关键,全在圣使身上,所以你们的担子很重。将这么难办的事情全部压到你们身上,我实在是惭愧得很!”
“师叔说哪里话,于情于理我都理应效力,只是——”审香妍顿了一顿,不无忧虑地说道:“如果最后的结果真是那样,还望师叔能网开一面,不要过于为难我师父和月姨。”
“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丹几道皱眉想了想,而后很慎重地摇了摇头,接着说道:“内中牵扯到整个千灵族的存亡大计,我不能也不敢有所隐瞒,一切只能交由丹鼎门和长老会来决定。”
审香妍面容一黯,高庸涵见状轻轻拍了拍她肩头,柔声道:“妍儿,你也不用过于担心。以智薇散人和月圣使的为人,应该不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我估计她们在这件事上,多半是被人蒙蔽,遭人利用。”
“高帅说的有理!”丹几道插嘴道:“只要你师父和圣使不是有意而为,到时我自会向师祖以及长老会说明,为她们二人求情!”
“那我先谢谢师叔了!”听了高庸涵和丹几道的话,再联想到师父和月空盈平日里的言行,审香妍心里总算好过了一些。
当下三人商议妥当,第二天一大早便拱手作别。
巨灵岛在星河屿的最南边,从银汉宫出发,其间还有好长的一段路要走,一路上要经过大大小小数十座岛屿。所幸这些岛屿大都被千灵族人给连成了一片,即使是隔海相望,之间也全部用石梁、藤桥相连,一路行来还算顺利。
不过高庸涵始终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这种感觉从离开银汉宫的那天起就有了,总觉得像是被人跟踪一样。随后几番试探,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一度还以为是自己疑心太重。可是离巨灵岛越近,这种不安便越强烈,尤其是这几天更感心神不宁。审香妍看在眼里不免担心,最终还是无意中的一句话,使高庸涵彻底静下心来,不再纠缠于那股没来由的不安之中。
这句话很简单——该来的终究会来,理会那么多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