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历九四三年正月初六这天,真阅和真珑带着十余名弟子早已过了塔树镇,抵达星河屿最大的岛屿银汉岛,也就是千灵族聚居的地方。真阅在出发之前曾与真珑计议,为了能尽快查明真相,理应低调行事、隐匿身份,避免被族人认出之后,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众人在踏上塔树镇时,早已将有可能泄露身份的标志全部去掉,只是充作从悬空岛而来,到星河屿过年的普通族人。
在塔树镇,真阅发觉气氛有些异样,经过一番明察暗访,得知了年前发生的那件惨案。从那几名塔树部落的栖绵族守卫,被人生生吸去了灵胎的惨状来看,应是邪派修真者所为。而这种吸取灵胎的作法,一向被修真界视为邪道,乃是修真者的大忌。联系到当时,恰好是月空盈和智薇散人刚刚离去的时候,这里面的疑点顿时凸显出来。于是,真阅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那个神秘的邪派修真者,极有可能与月空盈有关。所有的人都不知道,也绝对想不到,那人其实是一个投身魔界的人族少年。也更加想不到投递布锦,挑明高庸涵身份的人,正是由爱生恨性情偏激的荣书隽!
荣书隽对高庸涵可谓是恨之入骨,这种恨意连他自己都有些弄不明白,究竟源于何处。按照常理来说,高庸涵曾先后数次救过他的性命,并且对他的遭遇也十分同情,并没有像天子城中的人那样瞧不起他。可他就是有种难平的恨意,尤其是高庸涵名头越响亮,这股怨恨就越发强烈,难道说真的只是因为审香妍的缘故?这个问题虽然一时半刻难以明了,但是并不妨碍接下来的举措,在阴谋诡计方面,荣书隽的确很有天赋。
挑起丹鼎门同高庸涵之间的生死相搏,以便借丹鼎门之手,除去这个眼中钉只不过是第一步。接下拉,由于月空盈、智薇散人等的轻蔑,使得荣书隽极度敏感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所以他决定给月空盈等人一点苦头尝尝。同样的道理,荣书隽眼下绝非月空盈等人的对手,只有继续借助丹鼎门的力量,所以才有了布锦上的那句话:“圣使当日密保高庸涵下山!”这其实只是荣书隽的猜测,却离真相十分接近,不能不说是一件很无奈的事情。伺机挑起千灵族的内乱,本来就是他的目的之一,这一计真正称得上是一石二鸟!
荣书隽根本不知道毒蛟道人的真实身份,只知道这个师父曾是诡门长老之一,在六百多年前风头之劲一时无两。受到毒蛟道人的影响,荣书隽自然而然地将自己归为诡门中人,同时也将振兴诡门视为己任。诡门历来为九大门派,还有其后的玄元、重始二宗所轻视,加之当年诡鹏被九大门派围攻下落不明,所以一直视所谓正道为大敌。诡门想要通过正常的途经,获得九大门派的认可,从而提升兽族的地位,至少在目前而言几乎不可能,那么就只有另辟蹊径了。在这一点上,荣书隽同纳兰不谋而合,就是设法将修真界搞乱,而后浑水摸鱼。
内中如此复杂的情形,不要说是真阅上人,就算是当世绝顶高人的狐晏、纳兰和杜若,都无法把握。所以真阅和真珑只是担心一点,月空盈倒底和丹泰常遇刺一事有无瓜葛,一旦真的被牵连进去,千灵族是否会因此生出内乱,悬空岛与星河屿之间的关系会否进一步恶化。在银汉岛北方的缘雨村,真阅等人修整了两天,在这两天里,他和真珑上人仔细商议了一番,却没想到,在该以何种方式看待这件事情上面,两人反而产生了一些分歧。
“师弟,如果真的查出圣使有问题的话,你打算怎么做?”真珑上人端着酒杯,看着杯中的酒,悠悠地问道。
“还能怎么做?”真阅上人面色十分凝重,轻轻摇了摇头,皱眉道:“当然是要尽快回山,将此事禀报给师祖。”
“师弟,你的见识在一众同门当中,绝对是数一数二的,我一向都很佩服!”
“同门中比我看得远、看得透的人有很多,至少掌教师兄和小师弟,我就自认不及。”真阅上人苦笑道:“二师兄切莫如此,有什么话你尽管直说!”
真珑上人笑了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接着问道:“你说,师祖他们会如何处置?”
“不外乎三个办法,”真阅上人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说道:“第一,尽起本门高手兴师问罪。一方面将圣使所为昭告族人,一方面凭借咱们丹鼎门的实力,迫使银汉宫不敢反抗,而后请出族中长老,将圣使废除、定罪。不过丹鼎门一向不能干涉族中事务,而且这些年来与星河屿日渐疏远,一旦出现差错必将使全族陷入到万劫不复之地,故而此为下策!”
“第二,将族中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比如说智锺大师等人请到道祖崖,而后一一细陈,以期求得长老们的支持。只要一众长老为我们说服,必可将此事的影响降到最低,即便是银汉宫方面有所反弹,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真阅上人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叹了口气续道:“只是如此一来,等于将主动权全部交予长老会,一旦为圣使得知有了充足准备,到头来是否真的能有结果,实在难说得很。所以,这是中策!”
“这第三么——”这一句拖得很长,真阅上人眼中突然流露出两道精光,语含杀意地说道:“纵观其他八大种族,哪一族不是由修真门派做主,惟有我们千灵族不同。若是放在平日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当此乱世,是这么一个情形,无形中便使得我们千灵族实力锐减。一旦有变,却各自为政,到头来只怕会蹈人族的覆辙。所以——”
真阅上人猛地喝了一口酒,将头凑到真珑上人跟前,低声说道:“若是我的话,索性借这个机会彻底荡平银汉宫,将族中大权全部收回,以后整个千灵族只听从我们道祖崖的号令。惟其如此,才能应对乱世,此为上策!”
“什么?”真珑上人大吃一惊,手一松将酒杯掉到地上,登时摔得粉碎,“你是说,师祖他们会违背祖制,对银汉宫下手?”
“师祖他们多半不会这么做,从定宗主人选这件事就能看得出来,师祖他们想的只是眼前的稳定。”真阅上人对于真珑上人的反应毫不在意,因为这个二师兄一向平庸,不大为同门看重,当下自斟自饮道:“二师兄,你觉得我说的可对?”
“师弟,自从你出海除了千须蜃以来,不是一直都如同闲云野鹤一般,从不为俗事所羁绊么?”真珑上人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只是表情有些古怪,淡淡地说道:“你怎么会突然有了这等念头,着实令人不解?”
“以前掌教师兄在的时候,大小事务都由他主持,虽然我不是很赞同其中的一些作法,毕竟他一心为了本门的光大。现在么,哼!”真阅上人冷哼一声,摇头道:“照这个样子下去,悬空岛和星河屿迟早会落入重始宗之手。”
“所以你才有了这个想法?”
“不错!”真阅上人深深点头,语气中大有不甘之意:“咱们丹鼎门乃是当世唯一被仙界所看重的门派,凭什么数百年来,要屈居于玄元、重始二宗之下?说倒底,还是咱们内部掣肘太多,不能齐心协力的缘故。”
“这么说来,你已经相信圣使和掌教师兄遇刺一事有关了?”
“相信是一回事,有没有证据则是另一回事。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要待查明真相之后,才能做出决断。”
“师弟!”真珑上人诚恳地说道:“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二师兄何必吞吞吐吐,但说无妨!”
“我以为你所说的上、中、下三策,都会造成咱们千灵族的内乱,值此非常时期,还是应以大局为重,千万乱不得。”真珑上人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想请你高抬贵手,这件事不要再深究下去了!”
“难道说掌教师兄的仇不报了么?”真阅上人颇为不屑地看了真珑上人一眼,冷笑道:“算上掌教师兄,我们已经有两任宗主遭人暗算,莫非咱们就该忍气吞声,不闻不问?”
“此一时彼一时,这实在是没有法子的事情。”真珑上人叹了口气,续道:“也许是我太多心了,不过我真的不忍见丹鼎门和银汉宫之间手足相残,到最后白白便宜了重始宗。”
“放心吧,二师兄!”真阅上人笑了笑,说道:“现在只是你我闲聊,至于实情究竟是怎么一个状况,谁也不知道,一切还是等查明之后再说吧!”
经过这一番长谈,两人对于对方有了更深的了解。真阅上人表面上给人的感觉,好像是性情冲淡之人,胸中实则大有丘壑。从这次查访月空盈一事就可看出,其思虑十分严谨,行事果敢而大胆,甚至可以说充满了铁血的味道。而真珑上人虽然身为二师兄,性情上却显得有些懦弱,做起事来总是畏首畏脚、顾虑重重。
由于星河屿是极夜,第二天一大早起来仍是星辰满天,不过千灵族人在星河屿遍撒月萤石,远远望去星光点点,倒也并非是一片漆黑。众人正准备南下赶往银汉宫所在的玉海林时,一名打前站的弟子匆匆赶回,说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原来当日离开塔树镇之后,月空盈和智薇散人一行从缘雨村出来,并没有直接回银汉宫,而是往西而去,据说至今仍没有回银汉宫。这就奇怪了!
“从缘雨村往西百余里,只有一个玉丝林。”真阅上人将信将疑,转头问道:“玉丝林方圆数百里,除了遍植青檀之外,并没有什么去处。二师兄,你说她们去那里做什么?”
“我哪里知道,反正也不算太远,咱们去看看不就清楚了么?”真珑上人随口答道。
“所谓事不宜迟!”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月空盈迟早会获悉布锦一事,真阅上人自然不愿耽误时间,当即说道:“我是这么想的,要不师兄带上几名弟子,先行赶往玉海林,我带几名弟子前去打探一下,有什么情况直接玉柬传书。这样要快得多,师兄意下如何?”
“师弟,我看咱们还是一起走吧,万一有事也好有个照应不是?”
“既然如此,那就走吧!”真阅上人眉宇间流露出淡淡的不屑,说完之后转身朝西疾行而去。不过他并没有注意到,真珑上人在他转身之后,眼神中多了几道异常复杂的光芒,似乎有些许的不忍,又像是逼不得已的无奈,而更多的则是一种心机得逞的自得!
PS:这段时间把事情都理了一遍,基本上算是理顺了,所以开始恢复更新。但是有一点要和大家说明一下,以后的更新会比较慢,因为必须要等到出版的进度跟上来,所以目前的计划是每周更新一章。我知道,一章的内容很少,但至少表明了我的态度,至少不会像有些读者抱怨的那样成了TJ。
最后,再次希望大家能继续支持《九界》!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