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我哪里对他还有什么情意!”那人的一句话仿佛戳到了纳兰的痛处,当即给顶了回来,却不知这么一说恰恰落入到那人的圈套之中,“当初叫你对付玄元宗,要不是我暗中派人遥相呼应,你以为光靠重始宗那点实力,能如此轻松地将玄元宗踩在脚下?”
“你说的一点也不错!”那人连连点头,“正是那次对付玄元宗,我发现咱们配合起来得心应手,所以才会在今天想要和你再度携手。”
“我凭什么要和你合作?”纳兰又是一声冷笑,傲然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多少总该知道一点才是!”
“其实我早就想来沐芳谷找你,可惜秋潮那个老怪物一直藏在洗剑湖底,我的修为又远远没有恢复,所以才一直拖到今天。”那人淡然一笑,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如今那个老怪物被几条鸾龙杀死,你又受了重伤,若是鸾龙部族前来寻仇,你拿什么与他们斗?”
“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纳兰双眉一抬,眼中射出一道精光,“我若是害怕鸾龙部族,当日就不会对付那个小丫头。况且,就算霜月海的人真的来了,我也自有办法应对。”
“你这又是何苦?”那人面上闪过一丝怜惜,叹道:“当此情形,整个厚土界除了我可以帮你之外,还有谁敢向鸾龙出手?”
纳兰知道那人说的是事实,不禁默然,片刻之后才沉声说道:“既是如此,你又为何要抓我的人?再者说了,你如今修为大进,手中又有贝叶宝鼎,要对付曲堰谷的阴魂还不是手到擒来,何必非要逼我出手?”
“我只是将他们暂时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怎么会抓他们呢?”那人连忙分辨:“我只是担心鸾龙部族突然杀到,你多年来的心血不就毁于一旦了么?你若是不信,我立刻带你去见他们!”
纳兰见那人神情不似作伪,一时间倒有些信了,只是仍旧猜不透那人的用意。
“你也知道,我以前的身份使得我不敢轻易出手,何况贝叶宝鼎岂能随便拿出来示人?”那人看出纳兰已经有些意动,一步紧似一步,当下故意叹道:“我一旦暴露,天下之大却再无立足之地,所以只有来求你帮忙!”
“你的心思我明白,是想要铲平整个修真界。但是你想过没有,一旦修真界被你除掉,那些阴魂又靠谁来压制?”那人侃侃而谈,仿佛心系天下一般,“所以在对付修真界之前,应该先将所有的隐忧都除掉,然后凭你我的实力携起手来,终究有一日可以实现你的大计。”
那人的话说得太过动听,惟其如此反而显得很不可靠,纳兰当即讥讽道:“如此说来,你大老远跑到玄冰裂隙,费了这么大的心机找我合作,倒是一心想要帮我了?”
这句话可谓是一针见血,那人一窒,心中暗怪自己适才的一番话说得太满,结果却适得其反。好不容易说得纳兰有些心动,此时当然不能被她问住,都则岂不前功尽弃?当下苦笑一声,摇头道:“我若是说,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恕罪,你一定不会相信,是不是?”
“笑话,漫说我不会相信,只怕普天下的修真者都不会相信!”
“那好,我就实话实说!”那人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慨然说道:“当初我靠武力想要做的事,结果却输得一败涂地,以至于躲在地下整整六百多年,不但肉身尽毁,一身超卓的修为也是荡然无存。二十多年前苏醒过来之后,若不是蒙你收留,只怕早已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这一点,我时刻都记挂你的恩情!”
纳兰不理会那人炯炯的目光,只是“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其实,我当日之所为究其本意,也不过是厌倦了各族之间纷乱不休的纷争,想要结束乱世,重新建立一个厚土界而已。只可惜作法不当,结果搞得天怒人怨。这一点怪不得别人,只怨我自己对于厚土界和修真界,想得实在过于简单。”那人陷入到回忆当中,想起当年那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大为感叹,“可是这个本意没错,加上我始终不甘心,一直不信做不成这件事,所以才想和你合作!”
“这么说来,你还是想要继续当原界帝君了?”
“不敢,不敢!”那人大摇其头,自嘲道:“我这个样子,哪里还敢再做什么原界帝君?厚土界一旦归于太平,我也不想你去做什么帝君之类,倒不如找个地方隐居,你我泛舟湖上不是更好?”
“你趁早死了这份心!”那人一味地示好,纳兰也不可能老是发火,转而问道:“就算你说得有两分真话,不过此时此地,你以这种手段来逼我,迹近要挟,我凭什么要信你?”
“非常事需非常手段,这个道理堂堂的玉霄王难道还不清楚?”那人欣然一笑,而后歉然道:“冰沐原的异象一出现,我就知道一定有大事发生,而且必然和沐芳谷有关。所以来之前,曾准备了上、中、下三策。”
“哦?”纳兰颇为好奇,追问道:“哪三策,说来听听?”
“若是你对我成见太深,根本谈不拢的话,我只能暂时将你禁制起来,留待日后慢慢开导。这是下策!”
“你以为你如今修为大进,又有贝叶宝鼎在手,我便怕了你么?”
“那倒不是!纳兰姑娘当年直闯须弥山,英气逼人,面对数百位修真界的高手都自不惧,怎么会怕我呢?”那人笑了笑,续道:“再就是趁虚而入,尽可能掳获一些苦行者,以此作为要挟逼你就范,而后再徐徐化解其中的误会,以期能博得你的原谅。这是中策!”
“原来你并非安了什么好心,不管怎么说都会抓走我的人,是不是?”
“先前已经说过,这是万不得已的作法。而况我虽将苦行者带走,却并未伤及他们,此是事实,等会即可见分晓。”面对纳兰的冷嘲热讽,那人始终宠辱不惊,显见修养极高,只淡淡笑道:“若能当面与你说清楚,并取得你的支持,而后携手开创一个大局面,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的上策。这一点我真的很幸运,纳兰姑娘深明大义,能给我这个机会,实在是感激不尽!”
“我又不曾答应与你合作,你高兴什么?”面对纳兰的口是心非,那人心里十分清楚,所以只是微笑却并不争论。纳兰见他如此,倒也不好再在这件事上纠缠,只不过还有一个疑问要问明白,“这次沐芳谷遭逢大难,全是由这个高庸涵引起,你为何自作主张放了他?”
“高庸涵原是天机门弟子,去年这个时候丹鼎门遍邀各派好手,里应外合打上了天机峰,到最后居然铩羽而归,便是受阻于他。这件事闹得很大,你应该知道!”
“不错,我的人也有参与其中,正是这件事以后,我才发现高庸涵是个人物。”言下之意,是指高庸涵若非一个令人刮目相看的角色,沐芳谷自然不屑对他出手。能得纳兰如此评价,紫袖、风如斗、凤五等人若是亲耳听见,也足以大快平生了。
“高庸涵这个人窜起得太快,短短两年多的时间便风生水起,一时风头无两。”那人沉吟道:“我曾关注过他一段时间,最令我不解的是,此人的前世我竟然一点也看不出来,想必一定不是常人。鸾龙肯为了他和那个小丫头强自出头,单凭这一点,就不能轻易将他杀了。”
那人毕竟没有亲身经历沐芳谷外的大战,推测与事实之间有些出入,至少龙琴等人从未提起高庸涵这个人,但是纳兰并不因此而觉得那人的判断难免有误。在修真界几近千年的历史中,高庸涵算得上是一个异数,而且绝对是前无古人的异数。最关键的是,面前此人的前世乃是堂堂上仙、一代原界帝君,以他的修为、见识和眼光,都看不出高庸涵的来历,里面值得玩味的地方就太多了。
“就算不能杀他,至少也该把他禁制起来,”说到这里,纳兰突然一笑,悠悠说道:“难道你就不怕他日后作梗,成为极大的麻烦?”
“哈哈哈!”那人大笑,说道:“如果一个人日后仅仅是有可能成为我手,我就提前杀了他,这是我所不屑也不会做的事情,换你的话你会这么做么?况且,我不是那种容不下人,没有胸襟、自信的人!”
这句话一出口,那人腰板一挺,一股强大的气势立刻充斥整个雾纱洞,这也许便是所谓的王者之气。那人笑声渐毕,继续说道:“之所以放他走,是因为天机门掌教权机真人和高庸涵的师父权思真人,早于去年十一月就赶赴道祖崖负荆请罪,他们如今被囚禁在道祖崖后山。你说,高庸涵会怎么做?”
“你的意思,是想利用高庸涵及其手下那一帮杀手,和丹鼎门打个两败俱伤,而后你再出面,坐收渔翁之利?”那人稍稍一提,纳兰随即醒悟。
“丹鼎门迟早都是要对付的,有人能帮我们解决一些麻烦,何必非要自己费那个力气?”
“哼!”纳兰心中暗想,那人说得冠冕堂皇,说到底不过是想借高庸涵之手,对付丹鼎门现任宗主丹泰常。若是真的出现这种结果,对自己的计划也极其有利,当下不再反驳。
“还有一点,如今重始宗已经是众叛亲离的局面,总得有人先跳出来不是?”那人的笑容一时间变得无比狡诈,颇为得意地说道:“这个人选,环顾当今天下,惟有高庸涵最合适。他身兼天机门和玄元宗的重任,必然不会容忍重始宗无休止的进逼,只要给他一段时间,我们都不需要动手,自然会是好戏连台。”
“再有一点,十二叠鼓楼的宗主月先生究竟是何方神圣,我到现在也搞不清楚;他既然能将十二叠鼓楼交给高庸涵,一定不会安什么好心。所以没弄清楚这个月先生的身份之前,你我都不必急于出面,只需要坐山观虎斗即可!”
不愧是当年的原界帝君,种种设计精妙无比,内中环环相扣,无一不是杀机暗伏!纳兰听了大感心惊,若论权谋机变,自己的确比不上此人。
“等到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元气大伤之际,以你的苦行者,再加上我手下的一帮子人,何愁大事不成?”那人说到这里,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得意忘形,话说的实在有些多了,当下言不由衷地加了一句:“只有这样,才能以最小的代价,换来厚土界的彻底安宁!”
“好一个一箭数雕的妙计!”纳兰点了点头,静静地看着那人,良久之后才沉声道:“只希望你能遵守然诺,否则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那人大喜,知道纳兰终于为自己说服,当下指天划地,慷慨言道:“你大可放心,此心可鉴天日,如有违背,永世不得超生!”
到此地步,纳兰惟有姑妄言之姑妄听之,只是心中有些好奇,高庸涵此时身在何处,作何打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