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高庸涵只觉得四周有丝丝灵气注入到体内,原本被鬼哭藤损伤的灵胎,一点一点在好转。勉力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床边站着几个人,每人都面露喜色轻声欢呼,其中一人笑道:“你终于醒了!”
床边的人有假扮叔梁乞的天灵子,还有烈九烽和那名蕴水族女子,最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居然还有神庙八大**中的那个凤羽族修真者。高庸涵的目光只在他们脸上稍稍停留,就透过四人之间的缝隙朝外望去,房内再无一人,不免有些失望,忍不住开口问道:“人呢?”
天灵子当然知道他问的是谁,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崇敬,正容道:“还在闭关。”
高庸涵一跃而起,甫一落地就觉得左腿传来一股剧痛,神庙中那一战受的伤不轻,远远没有恢复。不过此时他已经顾不得了,在天灵子三人惊诧的目光中,朝外奔去。天灵子和烈九烽相视一笑,烈九烽跟了上去,扶住高庸涵的肩膀说道:“尊主,我带你去!”看着烈九烽诚恳的笑容,高庸涵不由得心中一暖,点了点头走出门外。
这里的景致与灵渚城全然不同。两侧是高耸的山脉,一条湍急的河流沿着山涧奔腾而下,湛蓝的天空中漂浮着淡淡的云朵,山间升腾的雾气悠然而上,竟有了一份世外桃源的感觉。错落有致的房屋在草木掩映之下,与四周完美的结合在一起,分布在两侧的山坡之上,绵延至远处。所有的房屋均以树木和藤蔓搭建而成,虽然没有了灵渚城内那种大气,却多了几分恬淡从容,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味道。殊为难得的是,这处山谷之中,始终充斥着淡淡的灵气,令高庸涵精神为之一振,就连腿伤也似乎减轻了不少。
虬齐的血脉与血凝**相辅相成,加上高庸涵的灵胎已可从外界汲取灵气,所以这次的伤势,没有再用以前那种很霸道的方式修补,纯粹靠他自身慢慢恢复。这一点,令天灵子和烈九烽等人大为赞叹。除了源石族、炎焱族和蕴水族之外,所有的血肉之躯,还从没听说过可以在这么重的伤势下,不借任何外力、丹药而能复原。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至少烈九烽就压根没去想这个问题,他现在对高庸涵充满了感激。不是感激他在神庙救了自己的性命,而是感激他救出了自己的心上人,所以对于高庸涵此刻的心情,烈九烽十分清楚。从那个神仙一样的女子,一直强压着伤势,硬要自己抱着昏迷不醒的高庸涵,直到这处山谷才放手,所有的人就都已看出,两人之间是怎样的一种情形了。
“她的伤重不重?”高庸涵知道,如果她不是伤的很重,一定会守在床前看着自己醒来。
“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强行催动灵力激发那个宝瓶,气息上受了点影响。”
“宝瓶?”高庸涵一愣,随即醒悟过来,烈九烽说的一定是云霄瓶。这世间,有谁知道云霄瓶,又有谁知道云霄瓶的仙诀?云霄瓶在他身上整整一年,除了拿来装火螈之外,对于瓶中蕴含的法力,高庸涵根本没办法使用,也没那个修为使用。云霄瓶乃是仙器,强行催动必然会带来极大的反噬,高庸涵愈发担心了。
不知为何,尽管高庸涵心急如焚,但是烈九烽却不紧不慢,根本没有施展身法的打算。感受到高庸涵几次想要挣开自己,烈九烽低声说道:“尊主,此处是灵诀府禁地,不宜造次!”
高庸涵无奈,只得强压心中的焦急,沿着山路往上,来到了一座茅屋前。烈九烽松开双手,含笑站在一旁。到了此刻,高庸涵反而平静下来,深吸了一口气缓步来到房门前,轻轻一推房门大开,茅屋内坐着一个白衣女子,清秀绝伦的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高庸涵静静地站在门口,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迈步,只是呆呆地看着那张熟悉又略有几分陌生的俏脸,良久才喃喃说道:“紫袖,真的是你么?”
“不是我又是谁?”紫袖轻笑,可是双眸中已经出现了一层淡淡的水雾。
“我——”高庸涵突然说不出话来,就这么傻傻地看着紫袖,仿佛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梦回,他曾经想过无数次重逢的情景,想了无数次见面时该如何开口,可是此刻全然都忘记了,眼睛里、脑海中全是这张宜笑宜嗔的面容。
“干嘛站在门口,不进来坐坐么?”紫袖看到高庸涵此时的神情,一年来所有的牵挂在此刻变成了一份安详,所有的不开心也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哦。”高庸涵仍是魂不守舍的模样,呆呆地走了进来,就这么坐在紫袖身前,然后伸手轻抚着如同绸缎一样的长发,一脸柔情地问道:“你的伤好点了么?”
“你的伤好点了么?”紫袖并没有回答,而是低头看了看高庸涵的左腿,叹息道。
两人同时开口,又问的同一个问题,不禁相视一笑,而后笑得越来越开心,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这一笑,是相知、相惜的默契,所有的离愁、所有的相思,都被发自内心的喜悦代替。这一笑,就连屋外的烈九烽,甚至是几里之外的天灵子、凤匀羞等人都被感染,人人面露微笑。无论遇到何种变故,无论以后的路如何艰难,只要还有笑声,又何足挂哉?
不知何时,那名蕴水族女子已经悄悄来到茅屋外,轻轻地依偎在烈九烽身旁。两人劫后余生又再度重逢,一时间恍如隔世,那女子清泪涟涟却是喜极而泣,烈九烽则仰天大笑,只是脸颊上多了两道缓缓流动的熔岩。凤匀羞站在一侧心潮起伏,这次能借机逃脱景嵘的控制,实在是幸运之极,原本对于前路的茫然,到此刻豁然开朗。天灵子站在不远处默不作声,这一次没能抢到那件法器,虽然令人遗憾,但是这阵笑声却令他心中一片安宁,似乎也不甚在意了。
到了晚间,阂村上下大摆宴席,盛情款待高庸涵等五人。席间,高庸涵和紫袖自然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天灵子举杯高声说道:“云曦山谷八百年来,从未有外人涉足,今日贵客临门,真正是蓬荜生辉!来来来,我们一同敬五位真人一杯!”
谦谢了一番,众人一饮而尽。放在酒杯的一刹那,高庸涵和紫袖均面露微笑,两人眼神一碰,同时想起了焚天坑阅昙洞的那一幕。当日也是如此,由枯镝领着凤五、厉屏鸦等人,向他二人敬酒,那时高庸涵刚刚接任千钟阁**师一职。时过境迁,这一年中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均自令人措手不及,无论是高庸涵还是紫袖都无力抗拒,可是今天,两人依旧坐在了一起。只是欢喜之余,高庸涵不禁想到了审香妍,“妍儿,你此刻还好么?”
兴许是感觉到高庸涵的兴致有一些低沉,紫袖很乖巧地将话题转移开来:“这一年来,你都做了些什么,说给我听听。”
“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倒是你,这一年去了哪里,害得我忧心不已!”这一年高庸涵经历丰富之极,可是他不愿将那些打打杀杀、勾心斗角的事情讲给紫袖听,怕破坏了眼前的温馨。可是他没想到,这随便的一问,却让紫袖十分为难,神情一黯竟然不知如何开口。
“我原本也只是随口这么一问,你要是不便说就不必说了。”看出了紫袖的的无奈,高庸涵没来由地心中一痛,柔声道:“只要你能回来就好,这一次我们不要再分开了!”
紫袖淡淡一笑,眼神却飘向了远方。
当日画梁山上那些精美的图案,正是紫袖族人所留,乃是九重天境霜月海一种独特的法阵,内中有鸾龙才能感受到的气息。从看到那些图案的一刻起,紫袖就感知到了霜月海的变迁,九界坍塌的威力太大,以至于九重天境也完全被毁,霜月海支离破碎,被震到了遥远的外域。这些还不是最主要的,鸾龙作为上古神兽,天赋之高远非九界生灵所能比拟,可是正因为如此,反而遭受了灭顶之灾。天变过后,鸾龙所部活下来的人,还不及先前的十分之一,而紫袖的父母也没能幸免。
紫袖正是在那一刻,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她本是鸾龙族内的公主,原本应该继承鸾龙帝位,却不幸流落到厚土界。待天变渐渐归于平静,鸾龙部族开始四处寻找紫袖,以他们近乎仙人的修为,在厚土界的行踪当然不可能被世人知晓。这么多年来,鸾龙部族历经艰辛,走遍了所能找到的所有遗迹和废墟,甚至还闯入到魔界和幽冥界,也难觅紫袖行踪。万般无奈之下,族内唯一的一位长者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一旦确认紫袖不在人世,就只有重新塑造霜月海,以便确立新的鸾龙大帝。这件事,对于鸾龙而言事关生死存亡,所以异常重要。
鸾龙部族十分奇特,他们自出现在九重天境之日起,就与天地的本源有着一种独特的联系,而这种联系除了与霜月海息息相关之外,还需要一个人来作为桥梁。而能感知到这一切的,只有鸾龙大帝,只有那个拥有至高无上地位的人,才能得到上天的启示。若不是紫袖的父亲遵从天命,提前布置,九界坍塌时鸾龙部族早就灭亡了。而最不可思议的是,鸾龙大帝的身份,只有在霜月海中才能得到上天确认,所以没有霜月海,就根本无法找出新的大帝。霜月海并不是真正的大海,而是由无数的星辰,按照复杂到极点的方式汇聚而成,重建霜月海因此被看作是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由此可见,紫袖的生死何其重要!
可是这件事,却不便告诸外人,即便是说与人听,又能怎么样?紫袖站在画梁下时,刻在石梁上的法阵也感知到了她的气息,当高庸涵离开之后,法阵将她悄然带回了遥远的外域。面对紫袖的回归,鸾龙部族一片欢腾,因为鸾龙与虬齐两大神兽之间的争斗,一直都没有停歇。而如今,虬齐在魔界的支持下,渐渐逼近鸾龙部族藏身之地,更加迫切需要紫袖带来上天的指引。
可是不知为何,紫袖始终静不下心来,无法感应到冥冥之中的天道,为此族内十分忧虑。鸾龙内部十分单纯,没有世俗的那些卑劣、龌龊的杂念,所以无人会质疑紫袖的公主身份。但是这样下去不是一个办法,所以族中那位老者耐心询问之下,才知道紫袖的心中居然有了一个人,而且还是那种低下的生灵。这个结果一公布,族内一片哗然。
鸾龙是天之骄子,千万年来高高在上,岂是那些九界低下的生灵所能仰望?事情到此,出现了僵局,一个令紫袖左右为难的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