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玉南顾和石百重把守的那处山崖,到碎影桥其实并不远,不过才五六十里的路程。碎影桥前的山崖上,至少有二十多个源石族人守在那里,从他们的气势来看,均非弱者,玉南城也赫然在列。高庸涵当然知道这些人守在这里的用意,所以离桥头还有数十丈时,便伏在一块岩石上,打算看清楚了再说。可是,他的目光没有在玉南城等人身上停留太久,因为这座桥与四周的景致颇有些格格不入,令人有一种炫目的感觉。
碎影桥不像寒索桥那样,是由锁链构成,而是一块一块散发出不同光芒的灵石,间隔数丈而成。灵石很大,至少都有三尺见方,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夜色之中。以高庸涵的目力之强,隔着数十丈远远看去,也没看出这些灵石之间,倒底是靠什么连接,仿佛都悬浮在空中。倚刚山山高万仞,而且山峰之间相隔都在十数里,其间的山风之猛烈可想而知。可是这些灵石宛如定在空中一般,在山风的吹拂下纹丝不动,比之寒索桥不知要胜过多少倍。
源石族人的出身,使得他们对建筑之类不屑一顾,更谈不上什么美感,这也是他们被其他种族诟病的一个原因,因而有了“粗俗”的评语。可是眼前的这座桥,除了材料的难得和贵重之外,灵石表面还雕刻有细致的花纹,甚至桥头的两块灵石还被雕成了异兽的模样,栩栩如生。灵石散发出的光彩,在夜空中缓缓流动,不时绽放,如同烟花一般绚烂。这些东西出现在别处也还罢了,可是出现在倚刚山便令人有些惊奇了,唯一的解释,恐怕还是只能和玄元宗联系起来。
惊奇过后,高庸涵不禁又对桥本身生出好奇:“这些灵石倒底是怎么才能定在半空?若是靠法阵维持,这么大的规模,是何等法阵才有如此威力?若不是法阵之力,那么又是什么?”作为一个喜好阵法的修真者,初见这座碎影桥时,都会有这种疑问。就正如一个人猛然见到自己喜爱的东西,难免会留恋徜徉一番,高庸涵也不例外。不过他很快醒转过来,又不禁为如何过桥大伤脑筋。
由于玉南顾和石百重的阻拦,可以想见要想通过这座碎影桥,肯定会很难。高庸涵还没有自大到,以为凭一己之力,就可以将眼前的这二十多人全部击败。说实话,虽然单打独斗不惧玉南顾和石百重,但是两人联手之下,并无多少把握,更何况这里有这么多源石族的修真者。高庸涵微微皱眉,转念又想避开这些人,施展腾云术潜过去,可是腾云术毕竟距离有限,很容易被发现,必定又会是一番恶斗,实在是得不偿失。硬闯不行,故计重施调虎离山也不行,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光明正大地走过去!
人在遇到难题时,往往不自觉地想的过于复杂,而忽略了最直接、最简单的方法,一旦想通了,道理也就很简单。身为玄元宗弟子,去真玄观祭拜前人本就没有什么不对,至多只是时机不太恰当而已。源石族之所以如临大敌一般慎重,不过是担心冲突扩大,一发不可收拾,还有一点就是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所以只要能消除他们这两个顾虑,自然可以大大方方过桥。念及于此,高庸涵长身而立,整了整衣衫,悠然地朝桥头走来。
“什么人?”一声大喝,所有人都朝高庸涵看来,目光中不乏戒备、猜疑。
“怎么是你?”玉南城大感愕然,续道:“你不在镇子里呆着,到这里来做什么?”
玉南城这一问,大多数人面色都稍稍缓和了一些,只有一个人的目光阴鸷锐利,盯着高庸涵沉声问道:“此人是谁?”这句话却是向玉南城发问。
“师叔,这人是玄元宗弟子高无庸,今天才到的桥头镇。”
“玄元宗弟子?哼!”那人面色陡然一寒,指着高庸涵森然道:“你是天机门弟子高庸涵,改名换姓潜上倚刚山,倒底有何居心?”
这话一出,众人皆惊,几名源石族修真者迅即将高庸涵团团围住,个个蓄势待发,只待那人一声令下便要动手。玉南城大为诧异,当即问道:“你当真是高庸涵?”
“不错,在下便是高庸涵,‘无庸’这个名字是我的别名,并非有意欺瞒玉先生,实是因为另有苦衷。”高庸涵语气十分诚恳,略微有些歉然地看着玉南城,对于身遭那些虎视眈眈的源石族人视若无睹。
玉南城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那你玄元宗弟子的身份,也是假的了?”语气依然平淡,但是内中的味道却很坏。玉南城当初并没有要求高庸涵证实其身份,完全是看在他二人提及祭拜拓山的份上,才信任有加,当然这里面也有出于对高、审二人的欣赏。而此时却出现这么一种情况,换作是谁,恐怕都会有被人利用、误信人言的恚怒。玉南城能有这般表现,已经算得上是涵养极好了。
“那倒不是,我的的确确是玄元宗弟子,来倚刚山就是为了祭拜拓山老宗主,和寻访遣云真人!”这一句话说的斩钉截铁,不由人不信。
对于身份暴露一事,高庸涵早有准备,刚才与石百重交手的时候,已经因为“破影拳”被识别出来。按照情理来说,他突破玉南顾和石百重的防线之时,两人就应该传信过来,所以如何应对已是成竹在胸。只要凭借凤五留在自己体内的那道真元之力,高庸涵相信眼前的这些源石族修真者,定然不会向自己出手,这一点从玉南顾的举动就可见一斑了。
“好,那我问你,你怎么来的这里?路上没有遇到什么人么?”玉南城凝视着高庸涵的双眸,从他清澈的目光就已经相信,此话是千真万确。这也解开了心中的一个疑惑,那就是为何没有收到前面两人的示警。石百重一直对玄元宗深表同情,想来定然是看在玄元宗的面子上,有意放行,而玉南顾与石百重一向交好,自然是视而不见了。这个猜测虽说不太准确,但是大致上也差不多,不过这么一来,玉、石二人终究还是违背了宗主的命令。为了不至于让两人事后遭到惩处,故而有此一问,因为以高庸涵当日掩饰审香妍身份的机敏,必然会有一番不错的说辞。
从玉南城的问话来看,玉南顾和石百重两人,似乎没有将自己的行踪告知此处,这倒有些出乎高庸涵的意料了。既然巨擎阁这么重视此事,而且又出动了这么多高手,自然有一套联络的方法,否则真有人硬闯过来,岂不是连施以援手都来不及了?那么两人这么做的用意,就大有可究了,只是眼下却无暇去想这么多,当即答道:“我是跟踪十二叠鼓楼的一个杀手来的,半路曾察觉到路旁另外伏有高手,所以从深渊之中绕道而来。”
这个说法大致没错,只是交手的情节被高庸涵有意省略。玉南城则暗暗松了口气,正待说话,却被人从旁打断。
“胡说八道!”被玉南城称作师叔的那人厉声道:“哪里有人能同时身居两派?想要在倚刚山瞒过我们源石族的耳目,凭你还做不到。来啊,给我把这小子拿下!”
一声令下,围在高庸涵身边的那几人同时出手。高庸涵不躲不闪,屈指一弹,就见一朵蓝色的火焰从指尖窜出,火焰中一个凤羽族模样的人影双手合十,神情肃穆宝相庄严。
“原来是他!”玉南城忍不住一声惊呼,周围的人也是一愣,纷纷停手,随后低声相互私语。高庸涵将真元之力收回体内,站在原地默不作声,静静地等待对方有何反应。
玉南城凑到那人身前,低声问道:“师叔,高庸涵与凤师道的交情看来非同一般,此次想必是为了真玄观之事而来,你看是不是劝他先回去?”
那人也没料到会有这个结果,目中闪过一丝寒光,想了想答道:“让他过去!”
“什么?”玉南城大感意外,急声说道:“师叔,此人能不动声色瞒过九哥、十一哥,想必修为不弱。就这么放过去,岂不是有违初衷?”
“无妨,一个人能掀起多大的风浪?”那人仰头沉思了片刻,淡然说道:“况且,此人能被凤师道所看重,必然识得大体。要是真的胡来,我也不会容他!”
话中的道理十分牵强,但是碎影桥主事的就是这个师叔,玉南城也没有办法,只得遵从:“师叔,不如这样,高庸涵是我带上山的,就由我继续跟着他如何?”
“你要是不放心,那就跟着他吧。反正明日午时之前,族长和宗主都会赶往真玄观,到时候我也会去。”那人说到这里,拍了拍玉南城的肩头,语重心长道:“老十七,我一直很看重你,无论是修为还是心机,同辈之中你都算得上是其中翘楚,甚至比你大哥都要强。这个高庸涵身具魔性,我准你临机专断,要是情形不对,就直接把他除掉!”
骤闻此话,玉南城悚然心惊,感觉到师叔眼中流露出一股杀气,还想追问却终于没有开口,在师门长辈严厉的目光下,不由自主低头答道:“是,我记下了!”
“嗯,去吧!”那人一挥手,径自走到一旁坐下,闭目不语。
玉南城躬身施了一礼,走到高庸涵身前说道:“高先生,你费这么大的劲,是想过这碎影桥,去真玄观么?”
“不错,还望玉先生能够通融!”
“好,我带你过去。”
“多谢,多谢!”高庸涵长揖到地,心中一块石头总算落地。虽说他对过桥一事很有信心,但是能这么顺利,多少还是感到一些意外之喜。回过头来,不由得对凤五感激莫名。从独笑翁、水穷叟,到玉南顾、石百重,再到眼前的玉南城和他的那位师叔,以及在场的这二十多位源石族修真者,无一不对凤五敬重有加。念及于此,遥想凤五当年的意气风发、交游广阔,以及相识遍天下的风采,不禁令人神往。可惜,一直都没有机会了解凤五的过往,到现在听闻的也仅仅是只言片语,此次要是顺利的话,一定要找遣云真人好好打听打听。
踏上碎影桥前,高庸涵忍不住再次回头,扫视了一下四周,然后微微摇了摇头,跟着玉南城向前走去。从到了这处山崖之时,他就在寻找公羊获的身影,可是到目前为止,却没有一点发现,不免令人大失所望。
“莫非,他的去处根本就不是碎影桥?又或者,他已被源石族人擒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