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大怒,本想当场发作,可是形势所迫不得不做忍耐,突然转而问道:“阁下刚才使得是玄元宗的法术吧,我与玄元宗颇有渊源,今天的事可否就此揭过?”
高庸涵一愣,脸上随即浮现出一丝不屑:“你既然认出我是玄元宗门下,刚才可有停手的意思?现在却在这里套近乎,不嫌晚么?”其实这倒是高庸涵误会了,但是情屈理不屈,也合该此人今日遭到果报。
此人倒没说假话,他的确与玄元宗有相当的牵连,可是却拿不上台面。此人是玄元宗***弟子,名叫慕寒食,乃是兽族中人,算起来还是高庸涵的徒孙辈。此人本事一只狸猫,早年在紫竹潭苦修,结出灵胎之后幻化出人形,本已投身在诡门门下,却由于心术不正,做出了好几件为同门不齿的恶行,最终被开革出去。
其时是玄明盛世后期,玄元、重始二宗风头正劲,慕寒食羡慕二宗弟子在修真界的超然地位,于是千方百计想投身到二宗门下。一方面想寻一靠山,另一方面则借机可以修习玄门正宗心法。此人的心胸十分狭隘,一直将被开革出诡门引为奇耻大辱,所以总想修行有成之后,重返诡门向昔日同门报复。可是重始宗一向收徒十分苛刻,只得转投玄元宗。玄元宗历来都是大开方便之门,他的师父一时不察,将其列入门墙,又见他资质颇佳机巧过人,且甘于吃苦整日勤修苦炼,便传授了他以武入道的心法。
慕寒食城府颇深,在玄元宗内一直十分低调,所以深的同门信赖。他苦修了三十余年,终于略有小成,正准备私自下山报仇之际,却遇到了老宗主拓山遇害一事。于是受师门之命,和几个同门师兄弟一起,打算先后前往熔海崖拜访炎焱族焰阳宗,随后是回风谷凤羽族的究意堂,然后是洄漩海蕴水族的上善楼,以期查明真相。
其时玄元宗道场遍布天下,他的师门位于牧野原曲江河畔,所以一路南下,先后经过焚天坑、东陵道、紫竹潭,然后渡过断虹海,抵达赤炎洲才是熔海崖和回风谷,最后又要出海,直抵最后一站的洄漩海,整个行程不下万里。原本一路无事,可是到了紫竹潭之后,慕寒食念及这里是自己的出生之所,恳请同门多逗留几天,结果出事了。
紫竹潭是有名的古战场,曾发生过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被后世称为横水血战,死伤极多,所以每年都会有一些人来此凭吊。也许是五百年前的风流债,慕寒食无意中遇见了一位千灵族的女子,一时惊为天人。千灵族人出了名的漂亮,慕寒食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不顾一切地追求那名女子却屡遭拒绝,而他仍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死皮赖脸。熟料那名女子的一位同伴是丹鼎门的新进弟子,年轻气盛言语中发生了冲突,进而大打出手,慕寒食盛怒之下将那人杀死,为同门师兄弟严加斥责。
事后,慕寒食自知闯了大祸,百般恳求师兄弟保守秘密。由于同行的一人坚持要将此事禀报师门,恼羞成怒之下,慕寒食趁众人不备,悄无声息地将几个师兄弟全部暗算,并毁尸灭迹。随后,一不做二不休,将那名千灵族女子掳到一处山谷,百般蹂躏弃尸荒野。此事一出,他倒是彻底冷静下来,深知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的道理,这件事必然不容于师门,只得隐姓埋名浪迹天涯。
慕寒食修为不弱,而且狡诈多疑,接下来的一年中倒也能安然无事。他一直留意拓山殒命一事的进展,果真被他无意中打探出,重始宗将在牧野原会盟修真界,里面唯独没有玄元宗和天机门,顿时感到机会来了。利用重始宗大张旗鼓在牧野原布置的时机,慕寒食悄悄潜回师门,想要窃取聚象金元**的心法秘诀,结果还是被他师父发觉,当场将他格毙。可是他师父忘了他本是狸猫,天生有九条命,虽将他的肉身毁去,却让他的魂魄逃了出来。
慕寒食曾偶尔听人言及,西岭戈壁下藏有一重宝物,内含无穷生机,所以魂魄刚逃出来就直奔西岭戈壁,想要获得重生的机会。一路上吃尽了苦头,好几次都险些成了修真者的盘中餐,总算到了茫茫戈壁。可是息壤倒底是什么东西,藏在哪里,慕寒食一无所知,只能在戈壁上游荡四下漂泊。数日后,却感应到了乱石坡源石族人死后留下的阴灵气息,于是到了这里。在乱石坡,借助源石族人残留的一点石魂,居然被他一点一点聚集出些许灵气,并利用山石重塑了一个法身。
再后来,慕寒食发现了乱石坡附近有一个朔金齿的藏身洞穴,通过诡门驯服异兽的方法,控制了这些朔金齿,并将就这处洞穴,足足花费了一年的时间挖掘成现今的模样。当洞穴挖掘到一定的深度,慕寒食终于感受到一丝异样的灵气,当即欣喜若狂,于是更加疯狂地驱使朔金齿不停地挖掘。可是越往下,难度越大,反而使得朔金齿渐渐被石化,这倒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凡是大奸大恶之徒,也必是聪明机变之辈,慕寒食绝对可以算作是一个奇才,竟然从朔金齿的石化中触类旁通,先后炼制出八个法身。
只是有一点令慕寒食没有想到,息壤虽然生机无限,却也不是无所不能的。他一心想要恢复原来的模样,结果受到石魂的影响,体型却日渐增大,同时由于魂魄中的阴邪之气与日俱增,这处洞穴竟然凭空生出了大量的黏液。这些黏液源于阴邪之气,反过来不断侵蚀他的魂魄,更添了些许的阴狠毒辣,同时不断激化躯体的生长。体型越来越大,而且毫无停歇的迹象,慕寒食大为忧虑,于是开始吸食朔金齿的精魂,总算遏制住了增长的态势。可是也因为这种做法,丧失了大部分记忆,长相变得和朔金齿没什么分别。
几年下来,慕寒食始终呆在洞穴里,整日里浑浑噩噩。如果就这么下去,也许最终的结局是终老于此,自然不会出现日后那么多变数,可是虫须等人的突然出现,却给了他一个重返世间的契机。
虫须等人借助西岭戈壁地底的游移,设计出矿井大规模坍塌的变故,然后趁机逃到乱石坡。在乱石坡,他们发现了朔金齿的踪迹,一心想要饱餐一顿的虫人,根本没有察觉到此地的朔金齿有何不同,一股脑地全部钻进了洞穴。结果可想而知,反而成了异变后朔金齿的食物,要不是还有那么一处平台落脚,只怕早就全军覆没了。
起初慕寒食对于这些虫人没什么兴趣,反正朔金齿换换口味,对于他来说可有可无,也懒得去过问。高、审二人的到来颇为意外,而此时的慕寒食已经对世间产生了极大的隔阂,只是隐约觉得天机门、丹鼎门这样的名字有些熟悉。可是仔细回想之下,始终都是若隐若现,反而触及到他魂魄深处的那段惨痛教训,于是暴起伤人,欲将二人杀掉泄愤。后来由于审香妍的冒然出手,终于打成一团。
到了后来,高庸涵的聚象金元**一经使出,激起了他内心中的那股贪欲,本能地对高庸涵产生了极大的反感,因为他正是丧命在这个法术之下。此时连番受挫,尘封的往事却适时地回到了脑海中,可是这些话又怎么说得出口?
“我由于遭逢大变,所以丧失了先前的记忆,才有此误会。现在记忆已然恢复,就没有必要再斗下去,阁下尽可以带着这些虫人离开。”慕寒**于形势,从来都是见机而作,所以才能屡屡化险为夷。虽然被高庸涵连番抢白,面子上极不好过,但是深知再打下去绝对讨不了好,惟有委曲求全,先设法保住性命而后徐徐报复,跟着张嘴念道:“止归善地结灵体,得受平步养胎息。”
这句话出自玄元宗的入门经典《象言指玄录》,讲的是如何调息灵胎,凡是玄元宗弟子都对此十分熟悉。慕寒食念这一句的目的,就是为了表明自己与玄元宗果有渊源,希望高庸涵能看在玄元宗的份上,就此罢手。
“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了几句玄元宗的法诀,就在这里胡说八道!哼,瞧你这般模样,分明就是借尸还魂的阴邪之物,我问你,你吸食了多少生灵的精魂?”说话的是狂尊分身,他曾修炼过魔魂,一眼就看穿了慕寒食的来历,这句话可谓是一针见血。
慕寒食心中大骂,但是又忌惮这两个虫人的厉害,只得答道:“我那时心智全失,具体做了什么自己也不知道。此事换作任何一个人,想必也会和我一样的做法,难道就任由魂魄四处漂泊么?”
“凭你这副模样,怎么可能和玄元宗有什么牵连,任你花言巧语也休想骗我。我不管你是谁,今天惹上了我,你就任命吧!”话音一落,高庸涵举剑朝慕寒食直刺过去。狂尊分身大吼一声同时出手,云丝天龙和尸螟蝠尾随而至,同慕寒食剩余的六个法身战成一团。
这一次打的更加惨烈,三人各自对付两个法身,片刻之后高下立分。狂尊的两个分身游刃有余,而高庸涵则面沉如水,在两只异兽相助下勉强与两个法身打成平手。审香妍、虫须等人自知修为不够,只能焦急地站在一旁观战。
审香妍心里很是担心,因为高庸涵此刻的表现大异于常,很明显是受到了心魔的影响,变得如同天机峰下与金辰对敌时的那般狂暴。“难道说,一个多月来勤修的清心**,已经失效了么?”
没有人知道,在刚才高庸涵重伤之极,凤匀闲留下的那缕怨毒趁着他心神微弱之际,将原本就已撕开了一条裂缝的清心**,扯出了更大的缝隙。这个心灵上的漏洞,虽还不至于将心魔给释放出来,但是种种妄念和心魔与生俱来的嗜血狂性,已经开始产生效果。放在往常,高庸涵听到慕寒食这番话,虽说不会全信,但是顾及到多方面肯定不会再出手。如今在心魔的侵蚀下,还有狂尊在一旁不分轻重地煽风点火,自然而然地兴起了赶尽杀绝的念头。
血肉横飞、惨呼连连,似乎只有这样,才会激起高庸涵更大的兴致;只有不停地杀戮,才能释放他心中的那股狂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