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庸涵跟着碧影,一踏进那间雅室,顿时大惊,在桌子旁居然还坐着一个陶慎言!
陶慎言一见高庸涵进来,当即起身离座,兜头就是一揖,话语极其客气:“高帅,想不到当日天子城一别,直到今日才得缘一见,当真是难得之至!”
高庸涵满腹狐疑,回头看了一眼碧影,碧影只是微笑不语。当此情形,当然不能失了礼数,还礼道:“国公爷如此挂念,倒令高某有些惶恐了!”
陶慎言哈哈一笑,挽着高庸涵的手臂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当日闻得高帅不幸殒命,陶某痛心不已,还曾亲临审府吊唁,没想到高帅福大命大,居然能化险为夷,可喜可贺!”
这时碧影接口道:“我家宗主当日听到噩耗,好生心痛,大醉数日,每日都痛骂老天不公。所以在听到高帅复生的喜讯之后,专程从天子城星夜赶到此处,就是为了给高帅接风!”
高庸涵这才明白,碧影并非陶慎言本人,那夜在山岗上与之交手的,毫无疑问也不是陶慎言,忍不住询问道:“阁下是?”
碧影笑了一笑,走到陶慎言身后,往地上一躺,随即化成一道影子,与陶慎言连在一起。影子在烛光闪烁下游移不定,斜斜拖在地上,丝毫看不出有任何的异样。
高庸涵从未听说过这等怪事,大为惊讶,指着地上问道:“国公爷,这,是你的影子?”这句话的语气拖得很长,显见碧影的出现,令高庸涵内心中起了极大的震撼。
这件事大大出乎高庸涵的意料之外,心里自然而然地生出了一种错觉,觉得那夜那场恶战,只怕并非完全是陶慎言的意思。而这一点,正是陶慎言想要达到的效果。
“不错,让高帅见笑了!”碧影的身份十分隐秘,让高庸涵了解这一点,在陶慎言而言颇有些无奈,因为要化解掉前几夜的那场误会,就不得不将碧影存在的秘密公开。但是对于碧影的来历,就没有必要多说了。
看到高庸涵的表情来回变幻,陶慎言知道第一步是做对了,心下大为得意。对于人心的揣摩,陶慎言还是有相当的自信和把握,当下笑道:“来来来,坐下说话!”
有了这种先入为主的见解,高庸涵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这对陶慎言来说当然是一个好兆头。有了前次的经验,知道对付高庸涵这种性情直爽、重情义重然诺的汉子,不能急于求成,所以并不急着步入正题,而是使出十二分精神极力周旋。
面对陶慎言的殷殷情意,高庸涵尽管仍是心存戒备,但至少在面子上,不再是一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了。
几杯酒下肚,陶慎言随口问道:“高帅,当**遭逢不幸,事后是如何复生的呢?”
这个世间几乎没有人会怀疑高庸涵的死讯,因为当时吊客中有不少的修真者,常人就算看不出来,难道修真者还会被蒙蔽不成?况且碧影也曾亲自探察并加以证实,陶慎言当然完全相信,高庸涵是从地府中逃回了性命。对于所有人来说,一个人能死而复生,无疑是令人好奇且向往的,陶慎言虽是世之枭雄,也不能免俗,才故意借着酒劲有此一问。
只可惜,关于此中过程,高庸涵还魂之时全部忘得干干净净,就连他本人都不甚清楚,又如何回答?只得苦笑道:“国公爷,实不相瞒,这其中倒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至今也是浑然不知,只觉得仿佛做了一场梦一样。”
“无论是什么梦,总是一场好梦!能有此结果,是南州国之大幸,人族百姓之大幸!”陶慎言很会说话,也很见机,见高庸涵不愿多谈此事,转而问道:“高帅,你经历了这么一场非凡的经历,如今可有什么打算?”
高庸涵明白,陶慎言看来仍不死心,仍然想笼络自己,不禁有些厌烦,对于这种争权夺利的事情,他早就没了兴趣。本想一口回绝,突然想到焚天坑内的枯镝、凤五等人,还有呆在矿道苦苦等待的那些红丝蛰虫,转念之间有了一个计较:“不瞒国公爷,我眼下是有一个打算,可能还有借重的地方。”
“哦?”这对陶慎言简直称得上是意外之喜,只要能让高庸涵欠下一份人情,就不怕他不为自己所用,当下十分爽快地答道:“高帅何必这么客气,说什么借重不借重,咱们之间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么?”
话说的太漂亮,反而给人一种虚情假意、不可靠的感觉。这也是陶慎言太想收服高庸涵,有此可遇不可求的良机,才会得意忘形一时失言,否则以他的老到,绝不至这么沉不住气。另一方面,对于陶慎言的这个态度,高庸涵看的十分清楚,此话一出,更加确信陶慎言的帮助,绝对是有代价的。这个道理很明显,真正的朋友之间,根本用不着这种虚话套话,至少在高庸涵和叶帆、凤五之间,就绝不会这么说。
不过高庸涵本来就和陶慎言算不得朋友,当下笑道:“那就先谢谢国公爷了,来!”说着举起酒杯:“我先干为敬!”
陶慎言也非弱者,旋即醒悟刚才的话说了还不如不说,这杯酒一饮而尽,便想到了一个极好的说法,一放下酒杯,胳膊肘支到桌面上,把脸凑到高庸涵跟前,正容道:“刚才那番话我是发自肺腑,高帅可是觉得有不实之处么?”
“哪里,哪里!”高庸涵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心里所想居然会被陶慎言看穿,而且直言不讳地当面讲出来。这种话怎么能坦承,惟有推辞。
“我一直仰慕高帅,拿高帅看作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岂知高帅却看不起陶某,唉!”
陶慎言何其老辣,这番以退为进的做作,反而令高庸涵有些不安,连连摆手道:“国公爷这话何来,我怎么会有这种念头?”
“高帅,你先别急,今天既然把你请过来,我早就决定开诚布公,否则你怎么可能见到我这影子的秘密?你要知道,能知晓这件事的人,普天之下绝不会超过五个!”
不待高庸涵回答,陶慎言继续说道:“你一定以为,我刚才的那句话是别有用心,我可以确切地告诉你,我陶某人虽然是一个商人,却也知道孰轻孰重,孰对孰错,孰是孰非!”
“我前次就说过,普天下最想结交的,就是叶王爷和高帅二人,那是因为你们的胸怀和为人,是我平生最为钦佩的!我相信高帅要做的事情,一定是对的,所以才会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
“我承认,我的确很想请高帅来帮我,但是还不至于有施恩求报的念头!”跟着一自指,傲然说道:“陶某人不才,可怎么说也是想做大事的人,如果连这点胸襟都没有,不要说高帅看不起,就连我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
这一连窜的话说出来,高庸涵不禁为之动容,当即拿过酒壶为陶慎言斟满,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站起身来朗声说道:“国公爷,刚才是高某的不是,这里赔罪了,请!”
这还是高庸涵第一次为陶慎言斟酒,陶慎言强压住心中的得意和狂喜,也站了起来,和高庸涵齐齐举杯,一口干掉杯中之酒。
碧影在一旁听得大为佩服,暗赞道:“陶慎言不愧是陶氏三代以来最了不起的当家人,居然将错就错,说出了这番于情于理都称得上是无懈可击的话来,当真是高明之至!不要说高庸涵,就算换作任何一个人,只怕都会被这番话打动!”
陶慎言深知趁热打铁的道理,从腰间解下一面玉佩递给高庸涵,嘴里说道:“高帅,这是我随身信物,见玉如见人,你只要拿着这面玉佩,陶氏商行的一应财力、物力,随你调配!”
高庸涵当然不会接,连连推辞:“国公爷,这可使不得!”
“怎么,你不是说有事要我帮忙么?”
“我的事情,国公爷连问都没问,怎么能把如此重要的信物轻易送人呢?”
“此言差矣!”陶慎言把玉佩往高庸涵身前一放,正色道:“以我对高帅的了解,如果真正是你本人遇到了难题,你一定不会找我,所以这件事一定是为了其他人,你才会对我说。以高帅急公好义的性格,这件事在你多半还是闲事,我猜的可对?”
高庸涵不得不佩服陶慎言的眼光,竟然猜的**不离十,不愧是陶氏的宗主!
见到高庸涵不住点头,陶慎言续道:“我相信高帅所作所为,在道理上一定站得住脚,在情理上一定说得通。既然如此,又何必多问?”
高庸涵虽是人杰,但毕竟还没真正跳出红尘,超脱生死,还有人世间的七情六欲。这么被陶慎言不露痕迹的连连高捧,加上不觉间已经数十杯酒下肚,略微有了一些醉意,对陶慎言的防范之心也几乎消失殆尽。
口中不住谦谢:“国公爷谬赞,高某实在是担当不起啊!”接着拿起玉佩递回到陶慎言手中:“这个玉佩太过贵重,还请国公爷收回,你放心,到时我一定直言相告!”
高庸涵也非弱者,尽管被陶慎言的美言所迷惑,但是本能地还是拒绝了这枚玉佩,因为这么一来,就真的落下口实了。
陶慎言见高庸涵其意甚坚,也不便勉强,结果玉佩说道:“好,如有需要,高帅只管开口就是!”
“一定,一定!”
能有此结果,不过是第一步,接下来,还要化解掉那晚碧影的行为带来的误会,否则前面的努力,极有可能会付之东流。陶慎言原本就打算将此事和盘托出,只是刚才的失言以至于横生枝节,不过总算是将局面挽了回来,而且效果还很不错,接下来更要小心翼翼。
这么警示着自己,陶慎言忽然放出极恳切的神情,其间又夹杂着几许的惭愧和无奈,故意长叹了一口气。
高庸涵不知就里,愕然问道:“国公爷,可有什么疑难之事么?”
“有件事,其间涉及的方方面面太过复杂,而且还有许多不得以的苦衷,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唉!”
又是一声长叹,高庸涵已经完全被陶慎言这套欲擒故纵的手法所迷惑,顺口问道:“有什么不好讲的?但言无妨!”
在他想来,以为陶慎言又要旧事重提,邀自己和他一道谋反。对于这个问题,高庸涵早已有了对策,所以毫不担心,不料陶慎言却说出了另一番话,而且牵扯出事关厚土界安危的惊天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