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壶卷丹没开花之前，看着就像颗小白菜。
远远望去，雪玉般的灵草疏疏落落地点缀在深黑的灵土上。
这种色泽黝黑的灵土叫做萤泥，来自东海聚萤山。
聚萤山每千年颠倒一次，反转时伴随山髓泻出，其中品质最好的被称为萤泥，各大宗门的药谷能够培育出中阶灵草多是借了萤泥之力。
每次聚萤山翻覆，泰浮玄境的各大门派都会争先恐后地派门人前去收取，能收到多少各凭本事。
道化门作为东州第一道门，通常收获不菲，但药谷能拿到的却只够铺满小小一块灵田。
这是因为萤泥在离开聚萤山后会逐渐失去灵性，最多一百年就消失殆尽，也无法用聚灵阵等手段加以补充。
所以宗门将灵土集中存放在一处妥帖的所在，使之能够维持灵性不变。
药谷的灵土失去效用后，可以申请补充。
就比如现在种在玉壶卷丹的这片灵土，原本是被康老用来栽种婆罗果的，因为灵性衰微才从秘密灵田里移换出来。
只有上等药谷能申请萤泥，没有能力培养中阶灵草的中下等药谷，就申请不到这种珍贵的灵土了。
走到近前，江承看到那深黑的灵土上闪着点点星辰一般的灵光，虽然微弱，却依旧清亮，果然是名副其实的“萤”泥！
尽管已经没有多少灵性了，用来培育玉壶卷丹仍然绰绰有余。
据平不凡的说法，换上萤泥后，玉壶卷丹的成熟时间缩短了三分之二之多！
“可惜，这批收完，最多再种上一、两次就不能用了。”
平不凡蹲下身，扬手放出一团灵气落在一株玉壶卷丹上。
他主要修习木灵诀，放出的灵气微微显出青绿色。
被他的真气一触，雪玉般的植株轻轻一颤，顶端慢慢地朝外翻卷，绽出了一个小口。
一根玉白的细茎从开口中伸出来，顶端顶着一颗圆圆的红果。
江承鼻端飘来芬芳之气，头脑为之一清。
在果实出现的瞬间，笼在玉壶卷丹上的灵气朝下收去，化作一柄淡青色的锋刃在根部切过。
紧接着平不凡手指微错，盒盖弹开，将切下的玉壶卷丹收入其中。
将这株玉壶卷丹收好后，平不凡松了口气，开始向江承解说起来。
玉壶卷丹在开花时采摘最好，但如果任由它自行成熟，采摘时间就不好掌握了。
故而在临近成熟时，用水性或木性灵气将之催熟，最为妥当。
“这催熟必须灵力不断，非熟透不能停下，江师弟你修为不够，就先不要尝试了。”
江承点点头。看平不凡的模样，用灵气催熟必不轻松，江承自忖没那份修为。
他站在一边看平不凡一株株采摘过去。
平不凡手中以灵气凝聚成青色锋刃的法术是“风刃术”。
种植灵草通常以水灵诀或木灵诀为基本功法，辅以行雨诀、风刃术、木气生生诀之类的术法。
平不凡的灵根更偏向木土属性，风刃术远比行雨诀用得好。
普通弟子从宗门内兑换到的功法和术法不可以随便传授他人，但根据修为境界不同，标准相应的有些不同。
比如说康老筑基修为，收了本门弟子平不凡为徒，那么他可以传授他人阶下品的功法和术法的前三层、人阶中品的前两层、人阶上品的第一层。
顾悬作为金丹真人，传给江承一整本人阶下品功法完全不是问题，只不过江承那时候可不是道化门的弟子，所以依旧是违反门规的行为，但没人知道，就混过去了。
江承默默地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对平不凡的灵根资质和修为境界，差不多也有数了。
平不凡的天赋应该不算太好，三十多岁才到练气五层。
他的师父康老头已经二百多岁了，在康信寿元耗尽之前，如果平不凡不能筑基，这百草谷势必要易主。
江承想：难怪康老头要急着敛财，就是为了给这个弟子筑基，即便不成，也能让他日后多点依靠。
江承心里正唏嘘着，一道玉符飞来，远远传来康老头的声音：“江小子，去门口接你们小苍岭的人。”
“咦？”江承在百草谷两个多月，就没见过小苍岭来过人。不知道这次来的是谁？又为何而来。难道是可以去洗髓了吗？
他心里忍不住有点激动。
按捺住情绪，江承向忙着采摘玉壶卷丹的平不凡打了声招呼，离开灵田向入口走去。
谷口的禁制打开，露出来人的身影。其中一人惊呼道：“咦？这不是江师弟吗？”
“解师兄、应师兄，江承有礼。”
看到来的是解应二人，江承不由得楞了下。这可太意外了！
他想过是顾云山，甚至是漱玉含章，却没想到居然是解应二人。
江承心里泛起淡淡的失望。
既然是这两人来，就和他洗髓的事没有关系了。
尽管如此，江承的脸上仍然不露分毫情绪。
施过礼后，江承懒得问他们的来意，径直转身带路，道：“两位师兄请跟我来。”
应昌山却显得很激动，在身后喋喋不休道：“原来真人将师弟送到康老这里来了？植草可是个大有可为的好差事！”
他一边说还一边左顾右盼道：“让我看看，谷里的灵草长得可真是好啊！不愧是上等药谷百草谷。江师弟你可是来了个好所在！”
江承微笑不语。他才不相信应昌山和解元觉不知他的去向。
见江承不答话，应昌山终于觉得没趣了，转头向解元觉道：“真人是不是准备在小苍岭开私田？”
宗门里除了外门的药谷，内门中有些峰头也开辟有属于峰主真人的私人灵田。
江承觉得康老说不准也是这么想的。
将江承的身份挂在外门，送来百草谷学种草，然后再以杂役的身份去小苍岭替顾悬照顾私田。
内门的山峰灵气浓郁，就算是个杂役，随侍真人也有机会得到外门弟子难得一见的上好功法，是一条非常不错的晋身之路。
江承心中好笑，脸上仍然纹风不动，挂着温文尔雅的笑容，任应昌山自个兴奋不已。
从进门后一直没吭声的解元觉淡淡道：“师尊没说的事，我哪里知道。”
“嗯？”江承忍不住扭回头向解元觉看去。他称谁师尊？
没等他发问，已经到了山坡的房舍前。
解元觉快走两步，越过江承向康老头行礼道：“康老，我奉命来为家师取两株三百年份的极极盘阳草。”
他将手一扬，两枚翠绿玉符向康老头飞去。
康老头将丹化殿出具的兑草符捏在手中，淡淡道：“顾真人又收徒了？”
“真人已经向象天殿报备过了！从今往后，解师兄就是小苍岭的亲传弟子了！”应昌山从旁答道，一副为解元觉高兴不已的模样。
江承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解应两人在道化门中都有后台，只有解元觉被收徒，应昌山真会高兴？
康老不理应昌山，只向解元觉微一点头，道：“那就恭喜解师弟了。老头子孤陋寡闻，勿要见怪。”
顾悬收徒应该是最近两日间的事，不然以他在道化门的声名，一举一动受无数弟子关注，早就有消息传到药谷来了。
“哪里的话，元觉多谢康老。”解元觉淡淡道，神情颇为矜持。
康信不再多言，转身去秘田中取草。不一会儿便将两个玉盒交给解元觉，扭头向江承道：“小江你送两位师弟出去。”
江承点了点头。虽然亲耳听到了，他还是觉得有点难以置信。不觉暗暗疑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居然令顾悬收解元觉为徒。
从顾云山的表现去看，江承觉得顾家师徒对解应二人的好感恐怕有限得很。
而且，如果解元觉在丹术上有天赋，顾悬又有心收他，哪用等到今日？
江承心中疑惑万分，却听到应昌山向解元觉道：“有了极极盘阳草，再有真人出手，炼成上品促婴丹必无问题！”
“促婴丹？”江承忍不住惊讶。顾悬虽然结丹比较晚，但他有水行丹道在手，成婴可说十拿九稳，压根不需要促婴丹吧？
“哎，江师弟你不知道，解师兄入门，真人准备送万金难求的促婴丹为入门礼！”
应昌山的声音里满是羡慕。
江承心里更觉得奇怪了。
促婴丹虽然能够将金丹促成元婴，但也断绝了继续提升境界的可能，只有无望成婴的修士才会用这种丹药来勉强进阶。
解元觉还不到化元修为，能不能成金丹都还不一定呢，顾悬用得着现在就送他促婴丹？
更别说弟子入门，送这种暗示前途无亮的丹药，就算再珍贵，也很不好看吧？
解元觉似乎看出了江承的疑惑，解释道：“我替家中长辈求的。”
“所以说，真人对弟子真没得说！”
“呵呵。”江承陪笑了两声。以他对顾悬的了解，这位顾真人做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说话间，三人走到谷口。
临别前，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解元觉忽然转回头对江承道：“你在这里好好修习，相信师尊不久就会传你回山了。”
说完又点了点头，转头离去。
江承目送两人离去，心中不由得哭笑不得。
这位顾真人的新晋亲传弟子真把自己当灵植师来笼络了？
想想也是，如果他是个种草的，和丹师没有半点利益冲突，解元觉完全不用介意了。
送完解应二人，江承又跑去继续旁观平不凡采摘玉壶卷丹。
好容易摘完，平不凡也累的只能就地打坐。
看到他这副消耗过度的模样，江承知道乖乖站一边不动手是对的。
心里却忍不住有些叹气：修为什么时候才能涨上去？什么时候才能洗髓？
江承最近忙于种草，已经不太去想洗髓的事，但今天见到解应二人，却又勾起了他的心事。
他心中忧虑重重，更有些难捱的焦躁。
江承忍不住抬头望天，丸山终年白昼，云气重重金光万丈，实实在在是人间仙境。
可惜哪怕置身仙境，如今的他却也仍然还只是一介凡人，离他心中所愿远得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