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下方是一片汪洋大海，海面上金光粼粼，却不是波光，而是巨兽的脊背。
以江承的目力，只能隐约看到巨笋般的背刺上，累累白骨堆积在一起，真是好一头凶兽！
“合胄鱼。”顾悬顺着他的视线瞟了一眼，道，“鳞甲是炼器的好材料。”
合胄鱼潜藏深海，难得浮上海面，不是擅长水遁又或有上好的水遁符，难以追踪到它的所在。再加上甲胄坚硬，天生能阻挡术法，寻常灵器和术法攻击难以奏效，使得合胄鱼的鳞甲在市面上颇为罕见。
顾悬不炼器，却有个擅长炼器的师兄，耳濡目染也懂不少炼器的门道，才会一眼看出江承的水灵剑中炼有天外陨铁。
合胄鱼的鳞甲在炼制法器的价值上，比天外陨铁贵重得多。
顾悬便运起真力，放出神识凝目细看。
浮在海面上的这条合胄鱼如此巨大，呼出的妖气在头部上方形成一团乌青的云朵，从感受到的气息看，至少是五阶以上的妖兽。
如果没有带江承同行，顾悬还会考虑下去试试能不能将之斩杀，如今却只能作罢。
五阶妖兽在境界上已经与顾悬的金丹修为持平，不是轻易就能对付的对手。
妖兽的修为越高，往往领悟的天赋神通越厉害，但至少要到七阶以上、化形之后才能修习术法，此前都是使用天赋神通。
最差劲的化形妖兽在境界上也已经与化神境修士相当，战力却往往能够达到返虚境或合道境，是异常恐怖的对手。
但只有天赋神通可以依赖的中低等阶妖兽根据血统不同，神通威力也有不同，却不见得就比化形妖兽好对付了，尤其在境界差不多的情况下。
同一境界下，修士的战力不一定相若。比如顾悬，在江承眼中威风八面，顾悬自己却很清楚，固然他有金丹境界，奈何却是不擅攻伐的丹修，哪怕这条合胄鱼只有五阶，对他来说仍然难度不小。
所以，他也只是心里略觉惋惜，仍然毫不迟疑地将脚下的飞舟催得飞快，准备从合胄鱼的头上飞过去。
就在这时，海面上狂风大作，吹得飞舟一阵摇晃。
狂风中，一根根磨盘粗细的触手冲出海面，带起滔天巨浪！碧玉飞舟飞得不算高，猝不及防地在风浪中打了个旋。
幸而江承见变故突生，感到不妙，手疾眼快抓住了船舷，才没被甩出去。
顾悬却没受分毫影响，仍然稳稳站在船头，他右手掐了个诀，舟身上涌出一层若隐若现的青色光罩，本来摇晃不已的飞舟立刻就被稳住了。
顾悬脚下发力，飞舟向上拔起，飞到了千丈高空上。
“原来是百足巨章。”顾悬沉吟道，“这倒是有些凑巧了……”
心念微动，他将飞舟停在空中，放出神识静静俯视战局。
江承第一次见到妖兽相斗，难掩好奇，也小心翼翼地扒着船舷向下张望。
两只妖兽争斗所掀起的狂涛怒澜使得百里之内阴云密布、暴雨如注。
以江承的眼力，只能看到猩红的触手在风浪中时隐时现，再加上散布其中的片片金光，看上去有如狰狞的巨蟒在金色狂涛中翻滚。
随着触手的颜色越来越红亮，波涛中的那层金光也越来越黯淡了。
“……合胄鱼要输了？”
“百足巨章本来就是合胄鱼的天敌。”
顾悬口中答话，凝视下方的目光并不稍瞬。
合胄鱼虽然体大如山、鳞甲坚固，却始终无法摆脱触手的绞杀。
越来越多巨大触手从海面下涌出，密密麻麻地抓在合胄鱼的背脊上，要将它拉下去。
合胄鱼知道下方有尖利的巨口等着将自己吞食，自然是拼死相抗。
在双方的拉锯中，触手越咬越紧。
忽然间，“砰”的一声巨响，浊浪中又一股水柱冲天而起，却是血红颜色！
江承在千丈高空中，依然闻到海风中传来浓郁的血腥气——合胄鱼的鳞甲终于不堪负荷、被巨章的腕足洞穿！
第一道血柱出现后，合胄鱼兵败如山倒，接二连三又是数道血柱飚起，失去鳞甲防护，百足巨章的触手立刻钻入血肉之中。
合胄鱼长声悲鸣，血海中忽然金光大亮！
江承感到一股恐怖的气势蓦地从天而降，让他动弹不得。
他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顾悬却已是脸色大变，失声道：“不好！它要自爆妖丹！”
顾悬心急如焚，连忙催动真力，脚下急催，飞舟如脱弓之箭般遁向远方，手中更是连连掐诀不止，包裹在船身外的淡青光罩迅速凝实，结成一层厚厚的青色护盾。
江承耳中传来“轰隆隆”的巨声，有如轰天雷鸣一般，碧玉飞舟在巨响声中猛地一颤，船身外的青色护盾宛如被无形巨锤砸中，出现了一道裂纹！裂纹迅速散开，转眼之间，光罩就成了四分五裂的碎片！
原本被光罩隔绝在外的暴风骤然袭来！
眼看护盾碎裂，江承暗叫了一声：“糟糕！”
虽然他见机快，在顾悬驱舟遁逃时已经果断地盘膝坐在船中，双手牢牢抓住了窄船两侧的舷翼，却还是抵受不住突如其来的狂暴气流，被生生吹飞出去。
所幸飞舟速度极快，他们又在高空中，隔得不算太近，这时更是已经远离爆炸中心，江承不过被狂风卷出船去，一时间倒是性命无忧。
但他被暴风推着，在空中翻滚了几圈，七晕八素地一头朝下面的巨浪栽去！
碧玉飞舟在千丈高空上，江承刚刚引气成功，连练气一层的修为都没有，根本不能御气飞行，掉下去哪里还有命在？
但好在还有顾悬看顾。见到江承被抛出去，顾悬连忙催动飞舟救援。
妖兽的妖丹堪比修士的金丹、元婴甚至元神，一身修为精华尽在其中，自爆起来威力巨大，通常是山穷水尽时用来同归于尽的手段。
哪怕高出一个大境界的对手，如果被炸个正着也往往难逃重伤的下场。
顾悬看到合胄鱼的天敌百足巨章现身，存了坐山观虎斗的捡便宜心思，只将飞舟堪堪停在不被争斗双方波及的地方，险些因此吃了大亏。
幸亏这艘碧玉飞舟是他师兄朱令坤精心炼制而成，船上一应禁制俱全，遁速极快，才能从爆炸中心及时逃出。
将江承接回船上，顾悬却毫无反省之意，叮嘱了一声“坐好”，兴冲冲地催动飞舟原路返回。
江承惊魂甫定地回到舟上，才感到周身疼痛不已。
低头一看，身上被风刃刮出了不少细长伤口，不算严重，但鲜血淋漓看上去很是可怖。
顾悬一动不动站在船首驱舟，随手丢了颗丹药过来。
江承接在掌中，垂目看去，只见小指尖大小的小小一丸，不知究竟是用什么材料炼成，红得鲜艳欲滴、清香扑鼻，闻着都觉得精神一震。
纳入口中后，立刻化成一股清凉的水液直透肺腑，转眼间身上的伤口便收拢愈合了。
江承第一次服食修士炼制的丹药，见它如此灵验，心里震撼不已。
顾悬瞥了他一眼，摇头笑道：“这可是上品百灵丹。就算伤深见骨，也能血肉重生。”
“晚辈不过受了些轻伤，服用如此灵丹妙药，岂不是浪费了。”江承也笑着回话。
经过一段时日的相处，他已经知道顾悬虽然看上去有些高深莫测，性子却并不严厉。
江承暗暗观察顾悬的表情，见他对上品百灵丹没有不舍，便大着胆子附和说笑了。
果然他这话说出来，顾悬不以为忤，只好笑地又摇了摇头。
江承那点伤哪用得到百灵丹！只不过顾悬因为没护好他，心里有点过意不去，才拿了治伤的灵丹给他服用。
顾悬是丹师，身上所带的都是上好丹药，随手一拿就是百灵丹，江承如果知道他吞下的那颗丹药价值几何，恐怕就不是现在这副轻松的表情了。
说话间，飞舟已经回到了两只妖**战的地方。
海面上仍是一片血色狼藉，却已经恢复了平静。
满目大大小小的肉块，大的足有小山那么高，正缓缓下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