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月亮刚刚升起,坐落于西楚国苍原城郊的林家大宅开始掌灯,逐次亮起的连绵灯火将林家的重重院落映照的富丽堂皇。林家大宅西边二里之外有一座西山,此时在西山幽暗的山林里,立着一个男子,他静静地注视着林宅。这个人衣袍和头发皆漆黑如墨,和周围的夜色融为一体。他脸型狭长,面色惨白,毫无表情,像漂浮在虚空中的面具。在他的眼眸深处,似有两朵暗红色火焰。林家大宅在这双眼眸的注视下,虽然远隔着二里地,依然一览无遗,每一个细节都被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林宅的围墙高达三丈,使得林宅像是一座小型城池。那两扇黑漆铜门更是高达五丈,厚两尺,极其威严。大门平时不开,在右侧门扇的门板右下角,再开了一个一丈高的小门,平时林家的人就从这扇小门出入。只有车马进出,或者有朝廷里面的官宦显贵甚至皇亲国戚来访时,林家才会把那两扇重逾越万斤的巨门打开。
巨门之前蹲踞着两尊用紫金铸成的巨兽,一只是吞云狮,一只是啸天虎,皆高一丈,怒目圆睁,它们眼珠是用南海海底产的琉璃血晶雕琢而成。琉璃血晶视之里面如有云霞缓缓流溢,远远望去,两只紫金巨兽眼神变幻流动,如同活物一般,发出慑人的红光,普通的妖怪,见之早就远远避开。不过黑衣人看在眼里,不过冷冷一笑。
宅院之内,是一个前后六进的院落,重重叠叠的楼阁,与往来穿插的回廊,水榭歌台,雕梁画栋,气象万千。在主楼屋檐的四角,各蹲踞着的七只异兽,竟然都是用食人花之海的巨海兽骨雕刻而成,看到这里,黑衣人的眼神也不禁微微颤动了一下。他明白,能够去食人花之海猎杀巨海兽,该是何等恐怖的身手。幸好这个猎杀巨海兽的人,已经死去多年了。
这个曾猎杀过巨海兽的人叫杜依莲,是当今林家掌门人林伯玉的太祖母。五百年前,她曾在翠微宫修丹练武,在她二十二岁那年,她修炼到了灵之境第十层。同一年,她结识了她未来的丈夫林文镜。于是她离开了翠微宫,嫁入了林家。林家本来是西楚国的望族,世代都是做官或者经商。杜依莲嫁过来之后,开始将自身的本领向后代传授,从此林家成为翠微宫的支派,专心修丹练武。西楚国紧靠着东良国,在东良国的西边,本来妖怪也不甚多,又加上有林家坐镇,妖怪更不敢胡闹。
杜依莲活了四百多岁,但是她的子孙之中居然没有一个能修到灵之境的。如今的掌门人林伯玉四十六岁,已经修炼到了气之境第十五层,如果再突破三层,就可进入灵之境,不过这对他来说,感觉难于登天。
他生有一个女儿,名叫林染。林染满周岁的那一年,翠微宫宫主妒月大师来林家拜访。妒月十分喜爱林染,她用探微之术探察了林染的资质之后,对林伯玉说:“染儿天赋极高,将来的修为恐怕不在依莲前辈之下。这样高的天赋,在翠微宫都是出类拔萃的。你可先传授她修丹练武的法门,待她十二岁时候,让我领她回翠微宫,亲自传授,修炼几年,如此方有望成大道。”
林伯玉听到妒月大师这样说,心中狂喜。妒月大师已经修炼到了灵之境第十六层,是一个半神式的人物,能得到妒月大师亲自传授,那真是莫大的福缘。翠微宫数千个弟子,平时连妒月大师的面都难得一见,何况得她亲自传授数年?
如今林染已经长到了十二岁,与妒月大师约定的日子不远了,掐指算来,应该就在这几天。所以这些天来林伯玉都特别兴奋,眉宇之间掩饰不住露出的喜色。
晚膳之后,仆役丫鬟在堂前穿梭不绝,忙前忙后。林伯玉走下庭院,沿着抄手游廊信步走去,穿过几个垂花门,来到后院。后院有一大片荷塘,此时荷花已经凋谢,荷叶开始枯萎,看上去有些萧索,毕竟秋天来了。林伯玉走上九曲桥,在桥上站了站,忽然感到,除了远处院落里传来的人声之外,周围有点过于安静了,听不到一丝虫鸣,也听不到一声蛙叫。
林伯玉皱着眉头,向周围看了看,发现后院所有的树木花草也都凋零了。柳树、桂花树、樟树等树往年即使到冬季也不会掉光树叶,现在都只留下光秃秃的枝桠。一阵寒意像潮水一样浸没了全身。
有杀意!
虽然不知从何而来,但有个极其强大的敌人定然躲在某个地方!
林伯玉记挂着女儿与夫人的安危,不动声色,抬步往回走去。
转身时,瞥见水中倒映的月亮已经变成了红色,红得像一只流血的眼睛。水面上还漂浮着几十只翻着白肚的死鱼。
林伯玉一生经历过无数次出生入死的恶战,杀过数以百计妖怪。越是危急关头,他越是冷静。他感到此刻面对的敌人将非常强,远超他此前遇到的那些对手。他的宝剑并未带在身边,空手对敌,他毫无把握。
他的剑就放在堂后的练丹房内,这把剑是二十年前铸剑名师孔独为他量身打造的,注入了林伯玉的真魂,剑名傲月,他使用此剑时,功力有时可以暂时突破到灵之境第一层。
他一边走着,一边估算如果立刻使出轻身功法奔回炼丹房取剑,是否更加合理?可是一使出轻身功夫,又背对敌人,就失去了防守之形,如果自己大意,来不及警示其他人就被敌人杀了,那么林家的后果不堪设想。为了稳重起见,他还是不紧不慢地往回走,这样就可以专心抵挡自己身后的偷袭。
他刚刚走下九曲桥的时候,感到一阵浓烈的杀气从背后袭来,速度之快,令人咋舌。林伯玉虽然一直在提防背后的偷袭,但这般快法还是超出了他的判断。
他已经来不及做任何动作来抵挡或躲避这次攻击!
不过,他可是名镇西楚的林伯玉!身经百战的他,永远留有应对最坏状况的手段。在他若无其事往回走的时候,就暗暗的将一部分真气运至后背。此刻真气透体而出,凝聚成一张无形的气盾,紧紧挡在背后。
就在气盾刚刚凝聚完成时,黑衣人的攻击击中了林伯玉的气盾。
轰!
一声巨响,震撼了整个林家大宅!
林伯玉的气盾立时被击散。他感到一股无与伦比的大力涌来,震得他五脏六腑好像要飞出身体之外,体内真气大乱。
幸好这可怕的一击被气盾阻挡了一下,如被直接击中,林伯玉的身体只怕已经四分五裂了。
借着这一击的冲力,林伯玉箭一般向前冲去。这一下就冲出去了三十丈远。在很短的时间内,林伯玉就调整好了体内震荡不已的真气。这顷刻的时间极其宝贵,林伯玉刚一落地,脚尖一点,身体像灵巧的燕子一般向炼丹房掠过去。此刻炼丹房就在十丈之外!
林伯玉冲入炼丹房,一把抓起傲月剑,然后发出一声清啸,其声宛如凤鸣,激越清扬,暗含杀伐之意。这啸声,所有林家弟子都能听懂其中的含义,这是掌门人传令,所有弟子赶往丹房外围结阵。